今天晚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占卜儀式了。
屆時,全城百姓皆會聚於一處,等待城主帶領一衆下屬開啓占卜流程。
城裏的每個人都在期待一個吉祥如意的卦象。
期待一個寧靜而美好的未來。
餘昭指尖輕點窗沿,眼神淡淡地看着院子中正洋洋灑灑飄落而下的細雨——
聽說,便宜爹爹今早便帶人出門去了。
是那老道取到他口中的祕籍回來了麼……
會有用麼?或者說,還來得及麼?
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眼皮半合,就這麼靜靜地瞧着這場雨,彷彿整個人也融入了這場雨裏面,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黑貓歪了歪腦袋,看着倚靠在窗邊許久都未曾說話的餘昭,心裏莫名地不安,語氣疑惑:“喵喵喵?”
——你怎麼了?
聞聲,餘昭回過神,轉頭看它,一雙桃花眼裏沒什麼情緒,只是淡淡地看他,語氣聽不出來什麼異樣:
“我沒事,就是想看看便宜老爹最後是用了什麼辦法保住這靈江道的。”
辛欒幾不可查地皺起眉毛,擡起爪子學着餘昭先前的動作往她額頭上探了探,“喵喵喵——”
——你是不是病了?自從前兩天從那堤壩上回來之後就這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了……
“噢,這個啊——”
餘昭不甚在意地擡起手,視線淡淡地掃過帶着幾分僵硬地指節,語氣平淡:
“你沒發現麼?我們現在已經不太能隨意掌控這副身軀了——
這裏歸根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記憶幻境,我們無法改變什麼事情的。想來這幻境也快要到盡頭了……”
“喵嗚——”
——那爲何我沒有這樣不受控制的感覺?
“或許是因爲——你並非是幻境的主體,對事情的發生不會產生什麼大的影響。原身就不一樣了……”
餘昭勾了勾脣,語氣不明:“畢竟,原身可是可以改變卦象的人吶——”
看着她這樣的平淡表情和語氣,辛欒不知爲何,心裏涌上一股難言的憂慮,張了張脣,想要說點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只是輕輕地拱了拱對方的手心,安慰似地朝她喵嗚一聲。
很笨拙的舉動。
見狀,餘昭挑了挑眉,擡手抹了一把對方毛茸茸的腦袋,眼珠一轉,突發奇想:
“辛欒,你說——如果我是原身的話,知道這不祥的卦象之後,又得知自己有可以改變這樣的不祥預兆,保護百姓的能力,那我又該如何選擇?
是安然地坐着,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享受便宜爹爹的保護呢?還是說……”
餘昭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選擇冒着失去生命的風險,去保護一城……噢不,是兩城百姓的安危呢?”
聞言,懷裏的黑貓像是被她的話驚住了一般,沒有出聲,只是拿一雙貓瞳直直瞪着她,眼裏的情緒一眼便知。
餘昭卸下臉上有些幽深的表情,“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就是這麼一想,我不是原身,也不會陷入那樣的場景的……”
犧牲自己……保護百姓……
憑什麼呢?
憑什麼要犧牲自己去保護那些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人呢……
腦袋忽地傳來陣陣刺痛,像是在阻止着什麼東西——辛欒痛苦地“喵嗚——”了一聲,爪子難耐地抓上對方的手指。
像是想到了什麼令他痛苦一生的噩夢一般,整個貓身甚至還隱隱發着顫。
“辛欒?辛欒你怎麼了?!”
“辛欒?”
辛欒痛苦地迷濛着雙眼,聽不清任何聲音,眼前只餘一幀幀模糊不堪的畫面——
先是碧海晴空之下,藍衣仙人的懷抱……笑聲……覓食……持劍……
看起來意氣風發的場面轉瞬便急轉直下——烏雲壓城,屍橫遍野。
魔物……鮮血……百姓……法陣……
隱隱約約之中,那抹藍色身影一躍而起,再無蹤跡——
然後便是那上千年來的無盡孤寂與蒼白,像是密密匝匝的潮水,一點點將人圍起來,密不透風……
隨着時間的流逝,絕望卻並沒有消逝或是減輕,反而依舊在以一種緩慢而不可忽略的速度溢出來——
絲絲縷縷地包繞着身軀,直到滿腔的熱血化爲冰涼刺骨的寒潭,也未曾罷休……
好冷……好冷……
辛欒不自覺地縮起身子,嘴脣不停地顫抖,口中“喵嗚喵嗚”個不停。
——冷……好冷……
見此,餘昭顧不得其他,連忙把貓緊緊抱住,同時扯過牀上的錦被覆住二人,“你現在怎麼樣了?好一點了嗎?”
辛欒被溫暖的體溫擁住,整個身體彷彿剛從冰窖裏出來的一樣,開始了緩慢的回溫。
見到此舉有用,餘昭不由得鬆了口氣,加大了擁抱的力度。
這邊的辛欒眼前的幻影逐漸淡去,腦袋上的密密麻麻的痛意消散,眼神也開始漸漸有了焦點——
視線觸及抱住自己的人,他直接伸出雙爪回抱過去,毛茸茸的腦袋緊緊挨着對方溫柔的體溫,“喵喵喵——”
——你不要犧牲自己,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餘昭愣了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這傢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那個假設的問題。
她輕笑一聲,擡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貓耳,語氣帶着些許笑意:“嗯,不犧牲,你來保護我——”
懷裏的某喵不着痕跡地緊了緊揪住衣角的爪子,一雙貓瞳直溜溜地盯着對方姣好的側臉——
彷彿能透過這副陌生的軀殼裏看到餘昭的本來面目一般。
在對方側頭看過來之前,眼皮忽地垂下,掩下其中幽深的情緒。
再次仰起頭來時,只餘一片堅定。
一副堅定要維護好夥伴的模樣。
側頭便對上這般視線的餘昭不由得怔愣一瞬,擼毛的動作也相應地頓住。
嘴脣蠕動幾下,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察覺到什麼,她連忙閉上了嘴巴,同時也捂住了想要開口的某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