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靈江道城外某處堤壩。
“噓——不要出聲。”
餘昭緊緊捂着某喵的嘴巴，一雙眼睛盯着外面的人的一系列動作——
外面的人皆身披堅執銳，是城主府的護衛裝扮。
爲首的人是便宜老爹。
只見便宜老爹指揮着衆人搬運一些看起來很是沉重的包裹層層堆疊起來，繞着原本的堤壩形成一條更高更嚴密的防線。
同時堤壩的修復和加固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看起來已經忙了不止一個月的時間。
可是……這樣子真的能抵擋得住那來勢洶洶的偌大洪水麼？
便宜爹爹眉心皺得都快能夾死只蒼蠅了，顯然也是在疑慮這種程度的防衛是否能攔住死神的腳步。
不一會兒，護衛首領屈吳捏着張薄薄的紙張走過來，一臉凝重地看向便宜爹爹：
“城主，皇城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聞言，便宜爹爹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一些，聲音有些嘶啞：
“怎會如此？我不是早就傳信給那邊了麼？難道他們當真不願支援不成？”
屈吳垂頭不語。
便宜爹爹咬咬牙，繼續出聲：“要不——直接跟城裏百姓坦白占卜的卦象，然後儘可能快地組織百姓離城……”
聞言，屈吳擡頭，語氣着急：“城主三思啊——如若這般做的話，先不論靈江道是否還能存在於世，屆時城內百姓定會恐慌不已，然後少城主……”
後面的話並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幾人都知道這話的意思——
唐依生來的特殊體質雖說知情的人少，但並不意味着沒有。
若是，若是有心人故意把這祕密傳播開來……那麼唐依的處境無疑是最爲艱難的。
不遠處草垛後邊躲着的餘昭抿着脣，幾乎能順着屈吳未竟的話將後面的種種思慮補出來。
所以呢……作爲一城之主的便宜爹爹，會不會因爲城內的百姓而選擇犧牲原身這個算不上很乖的閨女呢……
她輕輕摸着懷裏的黑貓，舔了舔有些開裂的下脣，不知爲什麼，胸腔裏的一顆心跳動得很快，像是在等待什麼判決一般——
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那邊的便宜爹爹，想看看平日裏如此疼愛閨女的他又會如何選擇——
只見便宜爹爹沉吟一瞬，乾枯起皮的脣瓣動了動：“我不會讓小依依出任何的意外。”
聲音不大，音色也不甚好聽，甚至還帶着一陣難聽的嘶啞。
但能聽得出來，語氣很是堅定。
“且先等仙師取回祕籍，如若有用，那便皆大歡喜，如若沒用的話……”
便宜爹爹的聲音頓了頓，眼神忽地變得很是陌生，像是帶着股決絕意味一般：
“我會護住全城百姓的。”
屈吳聞言把腦袋垂得更深了一些，少有地帶上了一絲少年意氣般的口吻：
唐陽羽欣慰地點點頭，語氣不由有些放鬆：“老吳啊——還好有你……”
屈吳頷首：“城主言重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
聽着外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餘昭這才緩慢地從草垛裏站起身來，一雙眼睛望着那兩人遠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出神。
懷裏的黑貓伸出肉爪子戳了一下餘昭，“喵喵——”
——你在看什麼？
餘昭聞聲回過神，低下頭瞅着黑貓黑黢黢的瞳孔，忽地露出個甜甜的笑容：
“沒什麼，我們回去罷——左右現在也已經搞清楚了便宜老爹每天鬼鬼祟祟神出鬼沒的原因，那個所謂的仙師又還沒來……”
辛欒看着餘昭的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她的眼角綴着某種亮晶晶的東西。
像是……淚水。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選擇問出聲，而只是輕輕地“喵嗚——”了一聲。
——好，我們回去。
餘昭摸了把黑貓柔順的貓毛，睫毛垂下，在眼底掩下一片陰影。
原身的這個便宜爹爹可真是……蠢吶，明明只要利用原身的這個體質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爲什麼非要弄得如此這般爲難呢？
明明……只要獻出原身而已……
她前世裏的那個好母親，不也是如此做的嗎？
因爲她患有心臟病時日無多，所以可以不用在意她的感受，不必在意她的需求，更不必在意她的喜怒哀樂。
像一個任由索取的工具一般，而並非是真正的人。
畢竟……在她那母親眼裏，她的存在也不過只是源於一場年少輕狂。
既然是一場錯誤，還是個註定短命的錯誤，那便不需要理會，不需要付諸任何精力與注意。
她的所有東西都可以拿去給妹妹用，關於她的所謂關心都建立在她是一個即將不久於人世的“人”的基礎上……
這樣的做法叫做及時止損，很是明智，不是麼？
提前規避好風險，避免投入任何的情感與精力——這樣，到了她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間，她的母親纔不會有疼痛感，也纔不會覺得可惜……
和她前世那精明的母親比起來，這個便宜爹爹太傻了。
反正原身的體質也註定活不了多久，何必呢？
餘昭扯了扯脣，心裏默唸一句“唐依，你爹好蠢——”
蠢到她的眼睛了……
眼角悄然滑落一顆水珠，瞬間便沒入了鬢角，再無蹤跡。
她擼貓的動作一頓，擡手不甚在意地拂去臉上淺淺的淚痕，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嘴角甚至還牽起了一抹笑意——
那就讓她瞧一瞧，便宜爹爹最後是如何守護這靈江道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