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餘昭的記憶裏,便宜爹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等她再次醒來時,人已經不在城主府了。
甚至不在陸地上。
餘昭扶着還有些眩暈感的後腦勺,視線虛虛地掠過眼前的場景——
水波粼粼間,一隻船槳有力地撥開水層,木質的船隨之前進,船沿漾開一圈圈波紋……
遠處,水面翠綠的顏色與天邊的那抹蔚藍相接,相互映襯之下,顯得如此寧靜美好。
不對,她貓呢?!
餘昭遲鈍地反應過來,立即站起來,視線不斷地掃過空蕩蕩的四周,到處尋找黑貓的蹤影。
沒有,這裏也沒有……那邊也沒有……
餘昭有些着急,難不成是被便宜爹爹給扔了?
不會吧……
就在她開始考慮着要不要馬上跳船回去找貓的時候,一聲無比熟悉的貓叫聲自身後傳來——
餘昭聞聲回身,只見黑貓嘴裏咬着條半死不活的魚,一雙貓瞳直溜溜地盯着她看。
是辛欒。
餘昭下意識鬆了口氣,走近幾步,擡手輕輕摸了下柔順的貓毛:“你剛剛哪兒去了,我醒來都沒見着你——”
“喵喵喵——”
——我給你找喫的去了。
說着,還把嘴裏的魚“啪嘰”一聲吐到了船上。
餘昭:……
不是,這個讓她怎麼喫?!
不等餘昭對着眼前的活魚風中凌亂完,黑貓擡起肉爪子觸了觸她的手,“喵嗚——”
——快喫快喫。
語氣帶了點隱約的興奮。
餘昭抿了抿脣,無奈出聲:“人類是吃不了活魚的……”
想到前世裏的生魚片,餘昭明智地止住了話頭,改了說法:“至少我是不喫的——”
見此,辛欒皺了皺眉頭,那股興奮的勁頭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喵喵喵——”
——那你能喫什麼,我去給你拿。
拿?
從哪裏拿?
餘昭疑惑地看着某喵,正想出聲詢問之時,一旁早已憋不住笑的護衛走上前來,微微躬下身子:
“少城主,您可是餓了?船尾處有伙房,需不需要在下現在過去傳膳過來?”
說完,還看了一眼地上那條猶自撲騰着的魚。
說真的,餘昭此時恨不得直接把某喵扔掉得了,誰家少城主生啃活魚啊?
還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處理的活魚……
餘昭深呼一口氣,暗自告訴自己這是自家貓,多氣無益。
待氣息穩定下來之後,腦海中想起了被便宜爹爹猝不及防地敲暈的事情,餘昭疑惑的視線轉到護衛身上,語氣幽幽:
“我爲什麼會在這裏?我爹爹呢?”
許是知道她醒來必會有這一問,護衛像是演練過許多次一般,解釋的話張口就來:
“回少城主——城主吩咐過,讓我等護送您去往塔源州避暑,城內有要事,所以城主遲幾天纔會過來與您匯合。”
餘昭一瞬間便知道了便宜爹爹的用意——保護她離開,然後……
他自己便守着靈江道,死生由命麼?!
這就是便宜爹爹說的,要她這一生平安喜樂,無病無災麼……
她沉吟一瞬,詢問出聲:“我昏睡了多久?”
“回少城主——已有三日。”
三天?!
居然睡了三天之久?!
這樣算來的話,城中的占卜儀式早就已經過了,那洪災……
還有留在那裏的便宜爹爹會不會……
一想到某種猜測,餘昭抿了抿脣,有些難受地皺起眉,心裏彷彿被什麼人挖空了一大塊,風颳過都顯得空落落的疼。
原身的情緒幾乎立刻就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餘昭的意識,腦海裏盡是無邊無際的悲傷。
還有那一聲聲小依依,或是驚喜,或是期待,或是懊惱……
一聲一聲,像是細密的蛛網,將餘昭整個人都包繞起來,沉浸在原身的無邊悔意之中——
餘昭猛地咬了下自己的下脣,強行將自己從原身這股濃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定了定神,心裏默默安慰原身——
你爹爹應該會沒事的,不是還有那個老道麼?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
餘昭也如此告訴自己。
平復情緒之後,餘昭擡起頭,以一種任性的語氣命令這護衛:“我要回去,我不需要避暑——”
此言一出,護衛立刻就皺起了眉頭,爲難出聲:
“不行,少城主,這是城主大人下的死命令,我們必須保證您安全抵達塔源州纔行。”
“若如我偏不呢?”
聞言,護衛把腰身躬得更低了些,語氣卻帶着股堅定:“那就恕在下不敬了——”
柔和的日光下,護衛身側垂着的劍柄隱隱泛着銀光。
看樣子這人是個死腦筋……
餘昭眼珠一轉,眼角餘光瞥到什麼,擡手往那邊一指,語氣驚訝:“你看那是什麼?”
護衛下意識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蔚藍的天空之中,突兀地立了只赤色尖嘴鳥——
看起來不太像是此地的生物,確是有些奇怪……
還不等護衛辨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鳥的時候,一陣寒光閃過,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搭上了他的頸脖——
是他的佩劍。
只見少城主捏着劍柄,白冷冷的劍刃直直指着他的脖子,護衛一驚,連忙出聲:“少城主您爲何——”
餘昭扯了扯脣,持劍的動作不變,語氣冷淡:“我說了,我要回去——”
護衛稍稍避開一點鋒利的劍刃,語帶無奈:
“少城主,您就是直接把我斬殺於此,其他人也不可能讓您此時回去的。”
這便是不行的意思了。
餘昭微微喪氣地撤下架在護衛脖子上的白刃,輕擡起手,作勢要把手中的劍遞給對方,語氣帶着點妥協意味:“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