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魂體終究是魂體。
無法觸碰到實物,也無法觸碰到凝實了的變異老頭魂體。
她的一系列舉動都沒有身旁的一陣風來得實在。
不過——
好在便宜爹爹還算是反應快,眼見着仙師被吞這樣血淋淋的一幕,也只是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便立刻警惕後退。
手中的靈鏡也在發現不對勁的第一時間便被收了起來。
到底是一城之主,沒點拳腳功夫在身是不可能的。
哪怕多年不練,手中的佩劍也依舊揮舞得柔韌有勁,面對這個龐然大物,便宜爹爹也算不上是束手無策。
看着便宜爹爹且戰且逃,不到幾十個來回便把這鬼東西撂在原地,而自己則一個飛躍,離那張血盆大口愈來愈遠——
看起來至少是一個較爲安全的距離了。
見狀,一直提着心的餘昭鬆了口氣,看這樣子,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她下意識擡手摸了下起伏不定的胸口,平緩一下自己的呼吸,還好還好……
正想擡腳跟上便宜老爹的步伐之時,卻被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徹底釘在了原地——
便宜爹爹不知爲何再次飛躍回來,像是一塊送到惡靈嘴邊的肥肉。
老頭怪物自然是毫不客氣地張開獠牙,只須一口便把那抹瘦弱的熟悉身影吞了下去。
連點血液或者衣角碎片都沒有留下來。
甚至沒有半分慘叫之聲。
可是……便宜爹爹不是已經跑到那邊去了麼?怎麼會……
爲什麼要回來?!
餘昭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涼了個徹底,整個人不住地發着顫,口中不停地呢喃着:
“爲什麼……爲什麼便宜爹爹要回來……爲什麼?!”
一旁的辛欒見此連忙抱緊了餘昭,一雙貓瞳泛着淡淡的涼意,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邊站着的那個早已驚得魂飛九天的城內百姓。
他剛纔看得分明——
城主之所以罔顧生命飛躍回來,甚至送入虎口,皆是爲了護住那個突然誤入此地的普通人。
可笑的是,這個被救的人側臉上還印了道不淺的刀口,黑髮黑眸,手捻布扇。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人儼然就是先前煽動百姓圍堵唐依之人。
圍堵人家半大閨女,最後還要靠人家豁出性命來救什麼的……
可當真是……可笑至極。
見着那明顯沒喫飽的怪物直直地衝着呆愣的那人而去,辛欒不欲再看,左右那人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只轉過視線看着懷裏不住顫抖的某人,語氣擔憂:“別難過了——城主他……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沒法改變的……”
是啊,沒辦法改變。
就和之前的塔源州幻境裏面一樣,永遠無法改變。
現在要緊的,並非難過亦或是憤怒,而是從中找出與幾十年後靈江道的種種詭異現象相聯繫的線索。
這纔是她和辛欒二人來這幻境的目的不是麼?
這老頭怪物身上定有蹊蹺……
還有這洪災厄運,也不知道到底消除了沒有……
餘昭藉着少年的墨色衣襟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意,擡起頭來之時,眼神只剩一片堅毅——
“我們要跟着這東西。”
聞言,辛欒看了眼那邊大刀快哚的老頭怪物,點了點頭,頓了一下,猶疑出聲:
“餘昭……城主他剛纔是爲了……”
“別說了——”
餘昭擡手打斷他的話,語氣冷靜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又重複了一次:“我知道的。”
一雙眼睛直直盯着不遠處的老頭怪物,抿着脣沒再說話。
看着對方沒有表情的臉,辛欒嘴脣翕動幾下,終究也沒有出聲,只是配合地點了點頭,加大了握手的力度。
那邊的老頭怪物吞完那刀疤男之後,無甚聚焦的雙眼虛虛地掃過空無一人的樹林,像是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但——這裏除了兩個無法被察覺的透明魂體之外,便再無他人了。
怪物顯然陷入了迷茫之中,張着獠牙無處安放。
就在餘昭二人懷疑這東西會不會就這麼一直站在這小樹林裏不走了的時候,這東西動了——
那張堪稱猙獰的臉上忽地變得更加扭曲,沾滿血肉的爪子緊緊捂住腹部,像是受到了什麼嚴重的傷害一般,不住地咆哮出聲。
一聲一聲,刺耳至極,像是要穿破人的耳膜一般,令人心驚。
餘昭眯了眯眼角,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去查看一番時,周圍卻涌來了一大批黑衣人——
個個皆手執刀劍,側臉上印着大小深淺不一的刀疤。
這是……
想到回城之後的這一些所見所聞,餘昭下意識側頭與辛欒對視一眼,確定這些人必定就是暗中煽動城內百姓、有所圖謀的背後組織了。
只是,他們此時趕來這裏做什麼呢……這裏有什麼是他們想要的麼?
很快,餘昭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只見爲首的一個黑衣人手裏捏着個什麼赤色的東西,朝着那明顯不對勁的老頭怪物方向,擡手一揚,那泛着紅光的網格狀的東西便鋪散開來——
直直往下落,兜頭罩住了下面的怪物。
紅色的絲線密密麻麻地纏繞於怪物大了幾倍的醜陋身軀上,紅光一陣陣地亮起又熄滅。
餘昭注意到,隨着紅光的每一次亮起,那怪物口中刺耳的咆哮聲就愈加大了一個度。
到了最後,那怪物不知何時竟被壓制回了原本大小,咆哮聲也在最高的一個度之後驟然消失了,只餘雙目茫然的模樣。
這便是壓制住了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