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驚雷忽動,數道閃電劈向楓州城郊。

    沈行秋起身欲走,又忽然回眸望向功勳柱,聲如神明:“往後楓州盛世長安,諸位走好。”

    他看向白妙,眼中是化不開的憂愁,說道:“今日掩埋棺槨,就在城郊,你同本座一起,不到最後一刻,不要用問邪劍。”

    雨越下越大,隔着層層雨幕,白妙跟上他。

    楓州城郊,與幽林一牆之隔。

    顧玄舟一身雨污地衝過來,神色慌張,手抖到拿不住劍。

    他行過一禮,連忙道:“按您吩咐,我們受命掩埋無親無故的將士們,可十三道天雷直劈第三處洞窟,已經安葬的將士們皆不知所蹤,只餘一些破亂的棺木和白骨。可我們安葬進去時,分明是血肉之軀!”

    白妙驚詫道:“可是遇見了妖魔?”

    顧玄舟搖搖頭,說:“此戰黎家軍全歿,換來的便是楓州城無妖魔踏足,實在是不可能。”

    沈行秋沉默許久,看着遠處坍塌的洞窟,眸中晦暗不明。

    “去看看。”

    顧玄舟帶着他們過去,白妙一路上看見無數洞窟,但容納十四萬人遠遠不夠。

    也對,仙修同妖魔廝殺,都可能頃刻間化爲飛煙,更何況是凡人之軀。怕只有受傷的將士纔能有幸回城,被妖魔之氣侵蝕後故去,才能得家人安葬吧。

    不過這黎家前任家主確實有些奇怪,怎麼都不肯修仙,不然黎家軍一定不會全歿的。

    問邪劍長鳴不止,刺得白妙耳朵痛,她跑了幾步和沈行秋並肩,悄悄說:“問邪劍在叫,啊不是,它一直嗡嗡嗡的,這裏肯定有妖魔!”

    沈行秋垂眸思量道:“玄舟,帶弟子們出去,把守洞口。”

    顧玄舟應道:“是。”

    沈行秋帶着白妙繼續往深處走,洞窟中十分安靜,只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

    白妙忍着問邪劍的吵鬧,好不容易它安靜一會兒。

    “啊!”

    又是一陣刺耳的劍鳴聲。

    她捂着耳朵尖叫道,可問邪的劍鳴聲在她腦中,捂耳朵根本沒用。

    沈行秋見她臉色煞白,略顯關懷道:“怎麼了?”

    白妙顫顫巍巍地喊:“是問邪,它太吵,我能把它拿出來嗎?”

    沈行秋拒絕道:“問邪一出,這妖魔便捉不到了,你再忍忍。”

    他絲毫沒有慢下來腳步,拎着白妙的衣領徑直往前走,“速戰速決,很快。”

    白妙突然笑起來,他這是在承諾嗎?不過更像是在哄小孩。

    忽然問邪劍又是一聲長鳴,她甩了甩頭,罵道:“問邪閉嘴!”

    果然問邪劍安靜下來,他們也到了地方。

    數十具棺木被天雷劈得支離破碎,遍地白骨,其中一具更是碎成木頭渣渣,還有什麼東西在地面上閃着細光。

    白妙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

    天雷不會直直地劈向一具棺木,還一劈就是十三道,還在同一個洞窟,連着其他棺木也遭了殃。

    沈行秋俯身查看地面上的痕跡,卻看見了殘缺的引雷陣法,斷言道:“有人引雷。”

    畫陣之人能隻身引十三道天雷,可見靈力強大。

    修仙界有這般實力的的人物,不過數十人,這一位是正是邪,尤爲重要。

    不顧良知,引雷至將士陵墓劈棺毀屍,多半是邪。

    沈行秋以寒光劍照亮洞窟,卻是極其微弱的光,堪堪能視物。

    他瞳孔放大,神色有幾分慌張,急切道:“白妙,出去,讓其他弟子離開洞窟!”

    白妙催動青蓮佩通知顧玄舟後,站在原地沒有動。

    沈行秋有些抽搐,白妙看見他手中拿着一小塊坑坑窪窪的木頭,星星點點的細光爬上他的手臂。

    他好似被定住了,不能動彈。

    那些碎小的細光鑽入他的皮膚,又炸裂開來,一瞬間,他的衣袖處開出點點血花。

    沈行秋喝道:“白妙,出去!”

    白妙搖搖頭,手執問邪,拜託它:“我不會用劍,拜託你把他手中的木頭打落。”

    她定睛細看,這些血花形狀特殊,有些眼熟。

    問邪打落木頭的同時,那些細光又爬到其上,蔓延至遍地的棺木上,直至黯淡無光。

    白妙扶起他問:“究竟是什麼?”

    “凰蟬,上古魔獸。”沈行秋道。

    白妙心想,上古時期的東西很常見嗎?剛遇見一條魔蛟,又來了一羣凰蟬。

    但這些細碎的閃光很漂亮,在昏暗的洞中宛如滿天星海。

    沈行秋凝聚靈力,將洞窟中無數的光點凝聚起來,漸漸化爲一團白光,攥在手中。

    沈行秋想要滅戮凰蟬,周身靈力盡數凝於手中。

    可上古凰蟬哪有這麼容易降服。

    凰蟬魔氣磅礴,又吸食了洞窟中的精氣。這些細碎的光芒一次次凝聚,試圖衝破束縛。

    沈行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凰蟬。

    那一日,縱是他佈下天羅地網,但同靈印的傷尚未痊癒,凰蟬四散而逃。他遍尋不得,以爲凰蟬逃去了妖魔界。

    沈行秋凝神調息,重聚無數凰蟬,它們卻恍然散去。

    片刻後,凰蟬居然自行凝聚,光芒大綻,試圖衝進沈行秋的身體。

    “問邪!”白妙一聲輕喝,召出問邪劍。

    沈行秋從她手中奪過問邪劍,隨手扔在一旁。

    白妙:“你——”

    話未說出口,她看見角落裏的人影漸漸顯形,那人玄色的衣袍,其上細小的鱗片泛着光。

    細碎的凰蟬在蒼漣身前凝聚成形,變成一顆珠子大小,安安穩穩地懸在空中。

    “小友,吾送你一件禮物。”

    蒼漣一手把凰蟬抓在手心,無數的凰蟬迅速縮小,化爲水滴狀,他朝着白妙一扔。

    凰蟬直衝入白妙的眉心,它們認出了白妙天生魔骨。

    “白妙,閃開!”沈行秋急切道。

    “蘊和,楓州一戰汝靈力耗竭,今日非吾對手。”蒼漣魔氣化劍,攔住沈行秋。

    沈行秋淡然一笑,手中靈力不減,說道:“縱是靈力耗竭,三成元神妄想攔住本座,可笑至極。”

    沈行秋被蒼漣拖住半刻,看向白妙後心下大驚。

    她閉着眼一動不動,被遊走在全身各處的凰蟬折磨着。

    問邪劍感知到她體內的凰蟬,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卻不敢攻擊,唯恐傷到主人。

    細碎的光在她如玉的皮膚下若隱若現,漸漸地匯聚於眉心處,凝成一枚水滴印記。

    見此蒼漣化爲魔氣消散在洞窟中,說道:“蘊和,來日方長。”

    白妙終於緩過來,身子一軟,被沈行秋接住。

    她忽然想起什麼,抓着他問:“我是不是又給你丟人了”

    沈行秋緩緩搖頭,帶着白妙走出洞窟。

    他手裏提着寒光劍,衣袍上的血花消散,白妙突然想起來,楓州那一日,他衣襬處的血跡,是凰蟬!

    同靈印、凰蟬、楓州一戰,加上今日,沈行秋舊傷未愈,又遇上一樁樁稀奇古怪的事。

    這一切的禍首難道是蒼漣?但系統絲毫沒有提醒蒼漣的劇情,她還是回去多看看書。

    天光乍亮,白妙用手擋住光線,可沈行秋視若無物,看向孤身等在洞窟口的顧玄舟,眉眼間有幾分不悅。

    顧玄舟迎上來,神色急切,“仙尊,方纔看見一團黑氣從洞中衝出,越過城牆,直奔幽林,我不敢貿然進洞,只能在這等着。”

    沈行秋頷首道:“召回弟子收斂洞窟,定期回稟本座。”

    楓州黎家。

    黎半雪跪在宗祠之中,身前是父兄母親的牌位,她輕輕擦拭黎問溪的牌位後,長跪不起。

    “父親,您在天之靈保佑女兒重振黎家,重振楓州。爲了楓州百姓,女兒要違背家訓了,請父親原諒女兒。”

    白妙尋到她時,一眼看見黎家家主黎問溪之靈位。

    【解鎖關鍵劇情:黎問溪,黎家家主,武將,多年前一己之力光大楓州黎家,楓州成爲修仙界唯一非修仙世家駐守的城池。他行事大膽有遠謀,主張萬物同源,楓州繁榮至今。】

    白妙:系統?那他爲何以修仙爲恥?

    【】

    她徹底弄明白了,這個時候的提醒就是一串數據,系統可能根本不在這個世界。

    黎半雪起身時看見白妙,輕呼:“白小姐?”

    白妙是墮魔之身,她自知不能踏入黎氏宗祠,遠遠喊道:“黎家主,我師兄在正廳等你,他想見見你。”

    黎半雪有些茫然,卻還是跟上去。

    白妙很想問黎問溪以修仙爲恥的原因,但自知不妥,還是嚥了下去。

    一路上,兩人聊了些有的沒的,黎半雪言辭之間懇切卻客氣,聊來聊去都是感激她對楓州的恩情。

    沈行秋正翻看着一疊名冊,看見他們進來,問道:“黎家軍名冊可有遺漏?”

    黎半雪接過翻看一番說:“您知道的,黎家軍留有屍骨之人不到四成,況且我黎家軍皆有名牌,名冊不曾有遺漏。”

    白妙坐在他們身旁,整理思緒。方纔顧玄舟來報,說第三處洞窟中的白骨與棺木數量對不上。但他們都是收斂後安葬,絕無空棺。

    可洞窟之中,明明白白地少了一具屍首。

    凰蟬只□□氣,必然不會是凰蟬。

    至於蒼漣,沈行秋言之鑿鑿,蒼漣修行數年、蛟未化龍,如今存於世間,不過是無人承他衣鉢的執念,不會是他。

    那白妙便不知此戰禍亂,誰爲罪魁禍首。

    那人究竟是什麼目的,不惜讓十四萬黎家軍全歿,將此戰鬧得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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