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入夏的夜晚實在難熬,現在已經夜半,六十三歲的朱元璋,纔將奏疏批閱完畢。
他呆呆的走到懿文太子朱標的靈位旁,眼神有些渙散。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去哀悼他死去的兒子,因爲其他時間,他沒這個資格,他需要將所有心思都放在國事上!
朱元璋有些哽咽的看着棺槨,緩緩伸出手,懸浮在半空,最終無力的落下,眼淚也遏制不住如珠子一般。
“兒啊,咱……咱對不起你,你是咱最出色的兒子,你走了,你讓咱怎麼活下去呀!”
在白天,他是那個鐵血無情,說一不二的大明洪武大帝。
到了夜晚,他只是個孤寡無倚的老人。
他的孤獨,沒人能理解!
朱元璋縮回手臂,悲傷的喃喃自語,帶着無比的懊惱和自責,“咱錯了!咱不該讓你去陝西勘啥遷都的事!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這咱他孃的回來就走了吶!老爺子栽培了你四十年,老子命數要到了,咱大明江山要交給你呀!你咋就走了呢!”
說着,朱元璋擦了擦縱橫的老淚,衣袖被淚水打溼。
“你娘拋下咱先走了!你大兒拋下咱走了,現在你又走了!就把你老子一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
朱元璋無力的捶着胸口,哀嚎道:“你個不孝子,不孝子啊!你看看這咱頭髮都白了,還要咱白髮人送你這黑髮人!”
“你走了一了百了,留下你爹在世上孤苦伶仃的活着。”
殿中,老人壓抑着、痛徹心扉的默然流淚。
“你回來啊!老子找到你的大兒了,咱們的嫡孫朱雄煐!咱老朱家的大孫子,他沒死,他沒死吶!”
“咱再確定確定,調查調查!他一定是咱大孫!和你太像了,一樣的孝順,一樣的睿智,甚至面龐都像吶!”
前夜,他就連夜讓錦衣衛去了一趟山東德州。
那裏有個老御林軍,也是當年鐘山帝陵護衛朱雄煐下葬的衛士,只不過朱元璋沒捨得殺。
那個老御林軍從朱元璋元末起事的時候就跟着朱元璋了。
他已經讓錦衣衛去問情況了,這兩日錦衣衛也該回來了!
“皇爺爺。”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呼喊聲。
朱元璋擦了擦眼淚,面無表情的道:“進來吧。”
少頃。
一個溫文爾雅的玉公子走了進來。
看着朱允炆,朱元璋嘆口氣:“怎麼了?”
“皇爺爺,孫兒知道你操勞政務,給你送了一碗麪過來,您趁熱吃了。”
朱元璋面色變的有些凌厲:“咱的兒子你的老子,人都走了,人都沒了!你還想着喫!咱還能喫個屁的面!”
面對朱元璋突然的發怒,朱允炆有些無所適從。
朱元璋之所以動怒,不是因爲朱允炆送來一碗麪,而是在這個檔口,他開口第一句話,不是關心他老子朱標,也不是關心他朱元璋是不是懷念兒子,而是關心自己不要操勞政務過度!
見朱允炆一言不發站在原地,朱元璋又有些心疼,剛纔那番話有些嚴厲了,他擺擺手:“放下吧,咱一會喫,你下去吧。”
“皇爺爺保重身子,孫兒下去了。”
等出了奉天殿,朱允炆長舒一口氣。
……
回到東宮。
朱允炆找到母親呂氏,有些埋怨的道:“娘!”
“爲什麼一定要我去給皇爺爺送面啊?”
“你是不知道皇爺爺剛纔眼神多麼可怕!”
朱允炆現在想起來,都有些不寒而慄。
呂氏嘆口氣道:“哎,孩子,你現在一日沒成爲儲君,就一日不可懈怠,只要老爺子不死,你就不能鬆懈!”
“你要知道,你下面還有個朱允熥,他也是嫡子,而且他還有淮西武人們背後支持着,這位置是不是你的,現在都不好說。”
朱允炆不解的道:“要是大哥還活着,孩兒或許要小心翼翼點,但現在大哥不在了,老三又笨手笨腳不善言辭,皇爺爺怎麼可能看上老三?”
呂氏看着自己的傻兒子,露出一臉慈祥的笑容,捏了捏朱允炆的臉:“孩子,你太天真了。”
“不過老爺子最近奇怪的很,時常會出宮,你要找機會問問老爺子,他出去做什麼的,如果是體察民情,那你一定要爭取跟着老爺子一起。”
朱允炆不解的道:“爲什麼啊,娘。”
呂氏嗔怒道:“你真是個笨瓷兒!你和老爺子一起出去,不在乎你去做什麼,而是落到大明的官兒眼中,那給出的訊號是不一樣的,懂嗎?”
朱允炆點點頭:“噢,孩兒謹記孃親的話。”
……
奉天殿。
朱元璋嘆口氣,望着自己孫子朱允炆離去的背影,一時間心中更加糾結。
也是個孝順的孫子,這也是個孝順的孫子吶!
他搖搖頭,端着一碗尋常的大碗寬面,狠狠嗦了一口。
嗯?
朱元璋臉色變了變。
這鹽味兒不對吶!
朱元璋自小從農田裏摸爬滾打,對百姓家的柴米油鹽比誰都要敏感。
這鹽似乎少了很多雜質,喫起來口感更加順滑!
“來人!”
朱元璋道:“這鹽是怎麼回事?”
“回皇爺,這是都轉運鹽使司從一名商人手裏購置的新鹽。”
說話的是朱元璋貼身太監,叫陳洪。
陳洪服侍朱元璋十年了,比誰都瞭解朱元璋的心思,此時他已經很自覺的將一小撮鹽巴放在朱元璋的案牘前。
朱元璋用手捏了捏,然後放在嘴巴中,眼神漸漸渙散起來。
“好鹽!”
“這冶鹽工藝,讓都轉運鹽使司給咱買回來!多少錢都行!”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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