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又造了千斤細鹽,繼續拉着牛車去了一趟都轉運鹽使司。
現在手裏有了餘銀,他自然不會再親自制鹽。
今日賣了鹽之後,他便準備去市場買一些賤籍流民過來幫着生產製造。
這些流民沒戶籍,只能找個東家倚靠,不過一旦投靠了東家,他們的命就可以被東家隨意處置。
這也是當時朱懷不願意依附於東家主的原因。
沒有人比這些流民更可靠,所以朱懷自不怕技術泄露。
從轉運司出來,朱懷手裏又拎了近四百兩白銀。
只是他剛走。
一個身穿緋紅的官吏便找到轉運司都事,在他耳邊耳語兩句,轉運司都事眼眶瞪大,不免多看了朱懷的背影。
居然能被皇上親自點名做生意,這小子真是個幸運兒!
他不敢耽擱,急忙帶着吏目追趕朱懷。
……
朱懷來到槐花衚衕附近,這裏是流民市場,聚集了很多流民。
他剛要去詢問流民的身份,迎面遇到剛經筵完畢的黃子澄。
朱懷恭敬的行禮:“黃大人好。”
黃子澄哼了一聲,便裝作沒看見,便準備走。
他是士大夫,又是洪武十八年會元,還是朱允炆的老師,日後朱允炆登基,他就是帝師!
對這低賤商人,他自然羞於與其爲伍。
朱懷笑笑,自找個沒趣。
也就在這時,轉運使司的人匆忙趕了過來,走到朱懷面前停下。
黃子澄不免有些好奇。
轉運使的人,找這賤商做什麼?
他逗留了下來,遠遠地看着。
“朱小郎君好。”
朱懷依舊彬彬有禮,穿越到這個世界,他不願意去招惹任何人,只要對方不觸碰自己的底線,他不會和任何人結仇。
“張大人好。”朱懷還禮,“有事兒嗎?”
轉運司都事張有秉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朱小郎君,我們轉運司想買下你的鹽山。”
既是官府,他們自手眼通天,朱懷是通過什麼方式製鹽,他們早就打探清楚了。
這一開口,黃子澄頓時驚呆了。
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轉運司的人瘋了嗎?那塊荒山,有什麼可買的?
張都事隨時注意着朱懷的表情變化。
他是大明的官,心眼自然通透。
見朱懷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張都事便道:“小郎君,本官有些直白,有話就直說了,五萬兩白銀,我們想將朱郎君的鹽山買下來。”
五萬兩,當然不止是買山,怕還要將冶鹽的工藝一柄買下來,對方不說,朱懷也不會點破。
五萬兩……白銀?
黃子澄的表情頓時僵住,臉上那本準備看笑話的微笑,現在也一點點流失,他覺得自己腦袋有點發懵。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是聽錯了嗎?還是轉運司的人瘋了?
霎時間,黃子澄突然覺得有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朱懷很禮貌的笑笑,搖頭乾脆道:“不賣。”
這鹽山就是一座金山,五萬兩白銀看着很多,但朱懷知道,這鹽山怎麼可能值這點錢?
他是需要錢,但絕不貪圖短期利潤。
張都事眉宇蹙了蹙,都說商人驅利,他現在總算知曉爲何皇上不待見這些商人了。
深吸一口氣,張都事道:“七萬兩!”
雖然現在國朝很缺錢,但朱元璋對這件事,很是大方,因爲這是惠民之事,這點錢他捨得花!
七……七萬……
這麼多錢啊?
就爲了買鹽山那片地?
黃子澄啪嗒一下,腿已軟了,他想去和轉運司說些什麼,卻發現喉頭已被堵住,發不出聲音,於是臉便憋紅起來。
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這轉運司的人不是傻子!一定不是傻子!
朱懷依舊搖搖頭:“抱歉,真不賣。”
不賣!
站在遠處的黃子澄,他感覺自己要尿了,他突然想起,這鹽山,好像是他的,這不是朱老爺子賞給自己的嗎?
當時自己花了八十兩賣給這小子的嗎?
他當時甚至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可現在……心疼吶!
七萬兩是轉運司的底線了,雖然老爺子說啥錢都買,但轉運司的官不是傻子,他們沒權利繼續加價,既然對方不賣,他們也不能強買強賣。
這是應天府,不可能出現官欺民的情況!
於是轉運司的人訕訕笑笑:“有空再聊。”
顯然他們沒有就此放棄,於是轉身走了。
朱懷無奈的搖搖頭。
剛轉身,就看到一臉呆滯的黃子澄傻傻的站在不遠處盯着自己。呆滯的如同化石一般。
朱懷拱拱手:“黃大人,這個,我先走了啊?”
黃子澄麪皮抽了抽,嘴巴微微咧了咧,表情有些難看,“噢。”
“嗯。”
朱懷點頭離去。
滾燙的熱淚,在這一刻,順着黃子澄的眼角滾落下來,落在夏日的大地上,很快被烈陽烤化,而後這淚水竟是遏制不住,猶如斷線的珠子啪嗒落下。
他是讀書人,是大儒,可……他也缺錢啊!
他也想讓自己過的好點啊!
他是翰林院修撰,是清流,是不能貪腐的,一年只不過區區二十多兩銀子,他應天府的房子都是租的啊!
爲了匹配他的逼格,他是故意咬牙在貴人齊聚的槐花衚衕租的房子吶!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似上當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蠢逼。
猶記得當初這小子都還沒開口給價,他就裝逼的對這小子說八十兩。
而今轉運司的人,居然出將近千倍的價格,將那鹽山買回去……
啪!
黃子澄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黃子澄,你真是個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