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三寶離去,朱懷便開始沉思。
藍玉作爲大明涼國公,又是破虜大將軍,爲什麼會無緣無故對自己示好?
難倒真因爲自己救了一點流民,就讓藍玉感動了?
朱懷搖頭,這不可能!
藍玉這種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對生命早已漠視。
他是將軍,不是文臣,不會因爲自己救了流民,就生出欣賞之意。
天下這麼多善人,能被這種級別的人欣賞的,又有幾個?
難倒是貪圖自己的鹽利?
這更不可能。
黃子澄那種翰林院學士,想豪取巧奪自己的鹽山,都是一句話的事,更何況藍玉?
朱懷揉了揉腦袋,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會被藍玉如此親近。
朱懷擡頭看着天空,夏日快到了盡頭,秋風漸漸颳起。
已經有段時間沒見着老黃頭了,也不知道他在做啥。
平常老頭兒隔三差五來找自己嘮嘮嗑,朱懷也已經習以爲常了。
現在已經過去六七天了,老黃頭也沒有個影。
這麼長時間不見老黃頭,朱懷也挺想念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朱懷似乎已經習慣了有這麼個老頭陪在自己身邊,好讓自己不太孤單。
不過轉念一想,人老黃頭自己有孫子,還是親的,自己縱和老黃頭關係在好,也敵不過人家祖孫情。
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別出事纔好。
糟糕!
這麼長時間不來,是不是出事了?
“娃子,想啥呢?”
“咱來好久了,你都沒發現?”
朱懷驚愕的擡頭,呆呆看着朱元璋,這才反應過來,隨即一喜:“老黃頭,你來啦?”
朱元璋好奇的看着朱懷,見他眼中帶着濃濃的擔憂,於是就似笑非笑的盯着朱懷。
“你幹哈一臉焦急擔心的樣子?”
朱懷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啊?哦,擔心你啊,好長時間不見了,我還以爲你出了啥事,一把年紀了,要真出事,我……我也找不到你,想照顧都沒門道……”
朱懷沒說下去。
但朱元璋卻愣住了,“你在擔心咱?怕咱一個老頭子出事?”
是啊,是好長時間沒來這裏了。
上次見朱允炆那樣子,朱元璋於心有愧,於是這幾日就去了幾次東宮,所以就很少有空出來了。
朱元璋抿着嘴,看着朱懷眼中濃濃擔憂關切之色,眼眶有些酸澀,動容道:“咱沒事,好的很,宮裏事多,所以沒來,不要擔心。”
朱懷點頭,隨即想起什麼,趕緊換出笑容道:
“對了老黃頭,我置辦了新家,宅子大的很,夠咱爺兩住,還能養一批下人。”
“啥時候想搬出來,就去我那。”
看着朱懷一臉發財得意的樣子,朱元璋心裏愈加不是滋味。
朱元璋吸了吸鼻子,笑呵呵的道:“好,好啊,是該換宅子了,那這宅子怎麼辦?賣了?”
朱懷搖搖頭。
朱元璋不解的道:“你一個人住兩個宅子,怎麼住得過來?這不是太奢侈了嗎?”
朱懷笑道:“這宅子,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也是咱爺兩結識的地方,有感情了,捨不得。”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眼中帶着一縷柔情道:“好,那就不賣!留着!都依你!”
朱懷似乎想起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朱元璋道:“老黃頭,上次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您還有孫子,將您孫子當下人使喚了,他沒生氣吧?”
朱元璋灑然一笑:“你這孩子,現在還記着這事呢?你說他不是正常的?他敢生什麼氣?你是他大哥!大哥使喚兄弟天經地義!”
朱懷自然知道,這老黃頭,怕是將自己當成親孫子看待了,那麼他孫子自然就是自己的兄弟。
這麼想着,朱懷也釋然了。
朱元璋嘆口氣:“說起那孫子,哎,咱不想去看他了。”
朱懷不解:“爲何?”
朱元璋嘟囔道:“咱兒子死了一段時間了,孫子還時不時還掛在嘴角,這不是讓咱添堵麼?”
朱懷正色道:“老黃頭你這就不對了,您孫子失去父親了,失去倚靠了,懷念父親不是正常嗎?”
聽着朱懷的話,朱元璋瞬間咧嘴笑了,“好孩子,你心地善良,懂得謙讓,這纔是君子該有的品德,咱記下了。”
“不過你不怕咱和他呆時間長了,少來你這?”
朱懷愣了愣,隨後灑然一笑:“你啊,只要隔三差五找人來給我報個平安,我才懶得管你呢。”
“臭小子!”朱元璋笑罵一句。
他看着朱懷,怎麼看,怎麼滿意。
這孩子幾乎遺傳了朱標的所有美德,對兄弟溫良謙讓,對長輩孝順愛戴,就是這小子性子要強,感情從不外漏。
不過這是好事,自己做了皇帝,又何嘗對外露出什麼感情?
作爲大明君王,他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他先是君,纔是父,所以他最不能隨便流露感情,即便朱標下葬的時候,朱元璋面色都古波不驚,從未對外透露過自己脆弱的一面。
這麼想着,朱元璋有心試探朱懷道:“娃子,上次你給的新安江治水的奏疏,咱呈上去了,有些大臣持反對之意見。”
“假如,咱說假如。”朱元璋搓搓手,目光如炬的道,“假如你是皇帝,你該咋辦?那些大臣不聽你的,該咋辦?”
這是朱元璋的考驗。
但朱懷從沒將老黃頭的話當成考驗,他笑着道:“假如我是皇帝啊……”
朱元璋定定的看着朱懷,期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