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裏是隸屬於鎮江府,金山湖。
湖面上有一艘不大的船隻,船上有三人,一名老人,一名俊秀的年輕人,還有一名嬌滴滴的小娘子。
老叟站在船隻之上,將大網鋪天蓋地的灑在金山湖上。
年輕的俊秀小郎君則站在船隻上幫着老叟賣力灑網。
小娘子雙手划着船隻。
天空還在下着雪,老叟臉上警惕的望着湖面。
三日前,老叟和老伴在鎮江府外的風雪小道上發現這名少年郎和少女。
小郎君雍容華貴,雖然身子骨有些孱弱,麪皮有些慘白,但能看出這少年郎應當是個落魄的貴公子。
至於小娘子,咋看之下,蓬頭垢面,可熟悉一番之後,小娘子卻生的十分俊俏靚麗。
鎮江毗鄰應天,是京畿範圍內的一個手工業、漁業、農業重鎮。
“收網,朱小郎君,快幫老漢收網!來活兒了!”
那老叟忽的大叫一聲。
朱懷忙不迭抓着漁網,與老叟左右開弓,賣力將漁網拉回來。
翻着白肚的魚兒,出水之後,在漁網內活蹦亂跳。
“哈哈哈!好傢伙!夠勁!”
老叟溝壑分明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一網下去,打個滿滿當當,今日之收成頗爲豐富。
雪花越來越大,老叟還要繼續撒網捕撈。
朱懷看着陰沉的天色,勸阻道:“吳伯,天越來越冷了,咱收成不錯,何苦在這遭罪?趕明再來便是。”
吳老叟搖頭道:“不成!就是天氣越糟糕,咱才能偷摸着過來捕撈打魚。”
朱懷不解:“怎麼?”
吳老叟道:“官府不許私自下河打漁,上面下令,說要保護生態環境啥啥的。”
朱懷脫口道:“我只是說控制打漁次數,何常禁止……”
話音說到一半,朱懷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索性老叟注意力都在河面上,並沒有聽清楚朱懷在說什麼。
又過半個時辰,漁船實在裝不下了,老叟才和朱懷、唐塞兒拖着麻袋,偷摸朝枯萎的蘆葦蕩走去。
一麻袋魚很重,唐塞兒故意分擔了朱懷手中麻袋的數量。
“你爲啥要下這種政令?”
唐塞兒有些好奇的問朱懷。
朱懷訕訕道:“歷朝歷代,都會控制資源,如果不加以對河道的控制,一來氾濫的捕魚會導致資源枯竭。”
“二來,貪婪的商賈會讓貧農無魚可捕。”
“長此以往,等魚苗被捕捉完了,沿河的百姓怎麼生存啊?”
朱懷頓了頓,道:“我只是讓各地嚴格控制捕魚的規模,並沒有一刀切。”
朱懷有些無奈,“一個政策到地方,總會有官府過度解讀,或許是憊懶,直接一刀切了省得麻煩,下層官府總會按照最嚴格的命令執行,鎮江都如此,東南可能更嚴格。”
唐塞兒若有所思,然後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你懂了?”
朱懷好奇的盯着唐塞兒。
唐塞兒搖頭:“不懂啊,反正你下的政令肯定都是對的!”
朱懷:“……”
時間朝前拉回三天。
三天前,山神廟內,大雪狂飛,朱懷睜開眼,入眼就是唐塞兒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
破敗漏風的山神廟,只有微弱的火光在亮着。
朱懷的身子還很虛弱,唐塞兒將瓦罐內的水一點點喂到朱懷嘴裏。
相顧無言,許久許久。
山神廟露風,唯一一件大氅還是披在朱懷身上,唐塞兒衣衫破爛,只是盯着自己發呆。
草草吃了些難下嚥的烤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山神廟外的錦衣衛就追趕而至。
朱懷知道,老爺子還沒有氣消,他不會要了自己的命,他會要了唐塞兒的命!
既然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別無他法,只能帶着徐妙錦繼續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大雪內前行,每一步都十分困難,也不必擔憂錦衣衛能順着腳印追趕到。
在溫室效應沒有氾濫的古代,雪花比後世要來的大的多,冬天,纔有冬天該有的樣子!
兩人拖着疲憊的身子,在雪中行走了不知多少時間,餓了就啃食狗肉乾,渴了就抓着雪喫上幾口。
兩人都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人,雖然朱懷成爲了大明皇太孫,但他依舊是苦過來的。
唐塞兒自不必多說,她受過的苦厄,比朱懷多。
這點風雪,自然難不倒兩個意志超強的人,拖着風雪風餐露宿三日,終於有好心老農夫婦收留了二人。
朱懷熱淚盈眶,他彷彿又看到了穿越到洪武十五年的那個傍晚,看到了鐘山腳下那對善良的老農。
如今天人相隔,誰又能想到,十年之後,依舊又有一對善良的老農收留了自己?
同樣也是三天前。
朝廷發了一封令人費解的旨意,禮部言皇太孫因病取消原定臘月初三的婚事,婚期順延。
具體的婚期,沒有給出說法。
就這麼簡單的一道旨意,卻在官場和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各種猜測都有。
更離譜的傳什麼趙檀兒揹着皇長孫和別的男人好了。
只是流言很快被朱元璋豐厚的賞賜給打破,在這之後,朱元璋給趙府賞了許多禮品,已示朝廷的歉意。
關於趙檀兒的流言蜚語這才作罷0
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在這娛樂匱乏的年代掀起一場波瀾,相較於後世而言,當下的流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爲什麼朱懷很鄭重的給趙檀兒寫了一封信,以示歉意?不是朱懷婆婆媽媽,是他已經深入瞭解了這個社會的體制。
同樣的,如此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能掀起這麼大的波瀾,朝廷下發的各種政策,一旦不利於士紳階層,可以想象會造成多麼大的動盪。
深入到這個社會,你纔會知道,做任何事,都要在這個社會規則之內。
如果將大明比喻成一個遊戲,那麼這個遊戲的規則,是需要朱懷慢慢摸索的。
不過現在的朱懷,顯然已經顧及不到應天城的情況了。
時下已經到了傍晚,從鎮江府金山湖附近,到吳村需要走很長一段路。
到了村落外,依稀已經可以看到天空上冒着的嫋嫋白煙。
家家戶戶已經開始淘米做飯,飯香令人垂涎。
朱懷和唐塞兒跟着吳老伯回到籬笆柵欄院內。
門被推開,一陣風雪吹入到溫暖的房屋內。
吳老頭小心翼翼將滿載而歸的魚兒倒入大缸內,這才脫掉帽子和厚厚的外衣進了房門。
此時的朱懷和唐塞兒也卸下厚厚的棉襖,跺了跺靴子上的雪花。
屋內很溫暖。
吳老伯坐在炕上,倒了一壺溫好的黃酒,招手對朱懷道:“朱小郎,咱爺孫來喝兩口。一會兒你大娘就弄好飯菜了。”
朱懷笑着道:“好!”
昏暗的燈光下,朱懷和吳老頭對坐在炕上。
唐塞兒也沒閒着,在屋內取了一會兒暖,便去廚房幫着張大娘做菜去了。
村落內鄰居們閒來無4.8事,端着海碗串門,跑到對方家門口,端着熱乎乎的米飯和澆了醬油黑汁的紅燒魚閒聊着家常。
“老吳家這對小夫妻,肯定是私奔的!”
“那還有差?郎君俊俏,娘子漂亮,我猜肯定是郎君家呢,要他娶個大丑逼!小郎君受不得屈辱,才帶着漂亮的小娘子出逃啦。”
“對對對!俺也這麼想的,嘖嘖嘖,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吶!”
“想當年,老夫何嘗沒有這種少年美夢,期望有朝一日位極人臣,然後娶一俊俏……哎呀!夫人!你這是做什麼?放開我的耳朵!”
“呵!你要娶個啥?”
其實不伐有很多這樣的人,當年的豪情壯志,漸漸被社會磨平了棱角,最後只能甘於平庸,平庸的過完一輩子。
“抽不死你!趕快喫完飯,這幾日官府要的布匹紗緞就要收上去了,活計做不完,等着喫官司罷!還有臉在這吹牛逼!”那大娘凶神惡煞的嘮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