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少平跟他問好，偏過頭來，淡淡笑了一下。
與恭心遠和薛讓不同，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枷鎖。
雖然衣物多處髒污，臉色暗沉，並且在唐古坨山脈一役老了十歲，但他還是那個溫文爾雅，骨子裏透着儒氣的文聖門生。
白少平走近到他身邊，溫如玉緩緩起身，與白少平平靜的對視。
忽然，白少平直接就將手搭在了溫如玉肩上。
不是催動忘憂，而是催動岐黃。
因爲他被下了藥，一種長期不能說話致人失語的藥物，每日服用。
先前其實並沒有這樣做，但是好幾次進來給他送飯的獄卒，出去之後竟然失魂落魄，開始懷疑人生，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有幾個甚至要輕生。
最後迫於無奈，纔給溫如玉用上了藥。
沒有了法相，他還有嘴，玩弄人心，他太擅長。
治療完畢後，白少平鬆開手，溫如玉輕笑道：“恭喜。”
只短短几眼，溫如玉就看了出來，白少平和以往的不同。
當初在太平道基地，他曾見過白少平的第二人格，這三個月的服刑，雖然沒有了法相，但反而讓他心無旁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白少平淡淡道：“同喜。”
溫如玉微微挑眉，“終生服刑，不見天日，何喜之有？”
白少平環顧四周，除了一個髒髒破舊的馬桶和洗漱臺，就只剩一張牀，牀頭還放着幾本書。
“救你於深淵。”
溫如玉嘴角揚起一絲弧度，有些慘淡的道：“談笑有獄卒，往來無白丁。滿身是慾望，何處不深淵？”
“去欲則寡。”白少平輕聲道。
溫如玉微驚，隨後坐回牀上，閉上了眼，雙臂張開。
“那便來吧。”
白少平將手搭在了溫如玉的肩上，催動斬孽。
滋——！
旁邊又多了一個坐在牀邊的溫如玉。
等了片刻，兩個溫如玉同時睜眼，看向了對方，同時露出了笑意。
一個邪魅，一個溫和。
白少平心中一喜，成功了！
本體分身同時存活！
隨後不等那個邪魅的溫如玉說話，白少平立刻用浮霄控制住了他，然後手中出現了髓鈺的腳銬手銬，將其鎖住。
並且直接破壞了他的聲帶，讓他變成了啞巴。
分身一定是極致邪惡的，白少平看他的眼神便知，正如之前恭心遠的那個分身一樣，所以不用有任何憐憫。
到時跟竹家說一下就行，反正關一個是關，關兩個也是關。
而較爲平和的那個溫如玉，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分身，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感嘆道：“着實神奇。”
白少平指了指那個分身，“他不能死，否則你也會死。悟透了善惡，便會合一，這是唯一的機會。”
溫如玉微笑點頭道：“多謝。”
話音剛落，白少平便想轉身離開，卻突然被溫如玉叫住了。
“就走了？”
白少平沒回頭，低聲道：“何事？”
溫如玉盤腿坐在牀頭，靠着牆，“你剛纔對薛讓和恭心遠也做了同樣的事吧？”
“是。”白少平覺得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溫如玉意味深長的笑道：“你來……就真只是爲了給我們三人這個機會嗎？”
片刻後，他轉過身來，坐到牀尾，輕聲道：“你認爲如何？”
溫如玉深呼吸了一下，他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說過一句話，這突然到來可以自由發聲的機會，他還需要適應一下，也就是說，他接下來準備說一大段話。
“你第二人格已解，心性圓滿，面對九星凌日，本該還有很多事要做，但你從虛界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卻來了這裏，對我們三人使用這神奇的玄相，你只是爲了試驗原罪究竟能不能被抹除嗎？
不，你還爲了你自己。
你要堅定一件事，你要喚醒自己的仇恨，因爲你心性圓滿，卻依舊沒有殺伐之心，你擔心後面你還會心慈手軟。
伏羲大典之上，王炳的死，罪闊禍首是董君臨，喬沛的阻攔不是致死原因，若他不攔，王炳自知原罪無法抹除，依舊會自盡。
所以你纔來驗證，原罪是可以解決的。
如果當初喬沛不攔，你們救下王炳，他也許就能活，也許還能脫胎換骨，也許能成爲煥然一新的無念者兵。
如此，喬沛的阻攔就變成了死因之一，你對他的復仇就會堅定且徹底。”
聽完溫如玉的話，白少平微微皺起了眉。
倒不是因爲被溫如玉說中了，而是白少平有一絲懷疑，這傢伙真的沒有催動法相就能想到這種地步嗎？
喂，山主，你寂域是不是失效了？
當然，溫如玉能知道這麼多事情，白少平一想便知，一定是通過之前那些給他送飯的獄卒瞭解到的。
白少平輕聲道：“就這些了？”
溫如玉自信的一笑，“就這些。”
“你錯了。”白少平面容平靜，“我來竹蓋山，不是爲了拿你們做實驗，我只是來提親，順便還酒。”
溫如玉用耐人尋味的語氣問道：“那你爲何下到這竹獄深處？”
白少平偏過頭看向溫如玉，淡淡道：“你們是彩禮。”
聞言，溫如玉身軀一震，眼中有着濃濃的震驚之色。
沒錯，這就是白少平給竹天笑，或者說給整個竹蓋山的第三份禮物，他要給這些太平道餘孽一個結果。
只是目前還沒有體現出來而已，時機未到。
但是他來過，這就夠了。
這也是爲什麼白少平要光明正大從竹獄一路走進來而不用元氣瞬移進來的原因，他就是要讓其他人都看到。
溫如玉也想明白了，低着頭，沉默不語。
白少平看向他，眼中有一絲……同情。
剛纔溫如玉這番話，其實還是想動搖白少平的心態，也印證了植入原罪之後，本體依然是邪惡，只不過不是那麼明顯的結論。
恰如剛纔薛讓會回答白少平那一句“天下大同，太平至公”，說明薛讓還是想要創造一個絕對受控的虛妄世界。
而溫如玉也還是想蠱惑白少平，嘗試去污染他的心靈。
可惜，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所以白少平看着溫如玉依舊如此執着的玩弄人心，纔會覺得他可憐。
“仇恨不需要被喚醒，無非是自有天理，報應循環。”
說完，白少平緩緩起身，欲邁步離開。
但，低頭沉默不語的溫如玉，此刻又突然蹦出了一句話，再次讓白少平停下了腳步。
“白少平，你說……就一定是隻有本體才能頓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