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攜刀照雪 >第158章 以血爲祭
    廬陽城。

    謝王臣正指揮着士兵們將新制好的弓/弩、火油、滾木等守城兵器搬上城樓。這幾日春雨一直淅淅瀝瀝,按理說北梁應該不會挑這個時候用兵,但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從他到了廬陽城之後,便持新上任太子李放的諭令接掌了廬陽城的防務,廣陵王李昶對此不置可否。不過好在他之前本就是廣陵軍中的第二號人物,與軍中將領與府中幕僚們也大多相熟,不少人甚至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雖然他如今奉的是李放之令,但聖旨既下,廣陵王本人也無所謂,大家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指揮,偶爾也開上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說他眼光不錯,倒是因禍得福,攀上高枝了。謝王臣也只是笑笑,並不多言。

    謝之棠離開廬陽之時,爲了表示與廣陵王徹底切割,謝家往廬陽的物資輸送基本停滯,連帶着其他幾個大商號亦不敢往廬陽城運送物資,廬陽城物資短缺,軍心動盪,民心惶惶。

    謝王臣主政之後,但凡廬陽有什麼需要,便直接找謝家在廬陽的大掌櫃。出乎意料地,謝家並未拒絕他的要求。在這之後,源自南周各地的種種物資便源源不斷地進入這座大城,軍民之心也慢慢安定下來。

    廣陵軍雖然沒有竟陵軍那般精銳,但多年以來的裝備給養都要大大好於竟陵軍,而今大家亦知道南周生死存亡盡系此戰,每日巡防,不敢有絲毫懈怠。如果這場雨繼續下個幾天,琅嬛勝地的火炮無法使用,他一定可以堅守廬陽城直到李放增援的那一日。如今他最爲擔心的,除了雨停,便是李昶本人了。

    從他接手廬陽防務之後,李昶便不再出門,不再關心南北戰況,甚至連軍營都未曾踏足一步,每日只在書房看書。他命人收集關於大周建朝以來各種名將的野史雜記,送到他的書房以供消遣。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望着壁上的龍淵劍出神。看起來失去太子之位後,廣陵王李昶便認命了一般,將自己幽閉起來,只等李放前來接手東府職權。

    謝王臣也曾幾次上門,想要開導於他。李放並非嗜殺之人,就算將來繼位,也必不會清算,他還是可以好好當一個閒散的王爺,頤養天年。可每次他一提到李放,李昶便拔劍和他動手,他既不好傷了李昶,也不想經受龍淵劍那強大的劍意,就算他有金鐘罩在身也喫不消,只好落荒而逃。想着多看看書也能怡情養性,謝王臣也就隨他去了。

    可是,到第五日,他最爲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連綿了數日之久的春雨突然停了。

    雖然道路泥濘,但在天光乍出的那一瞬,數十萬北梁大軍就出現在廬陽城的地平線。大軍如潮水一般洶涌而至,鑼鼓咚咚,軍號齊鳴,馬蹄震天,轟如雷響,無數軍士發出山洪海嘯般的吶喊,整個廬陽城連同大地都顫抖起來。

    謝王臣臉色發白,這樣的攻勢,在他數年的軍旅生涯中亦是見所未見,他真的能堅持到李放率軍趕到的那一天嗎?

    北梁大軍兵臨廬陽城下,先做了幾次試探性的攻擊。謝王臣早有準備,連弩齊發,配合火油,將敵人的大軍隔絕在護城河之外。北梁大軍旋即便撤出了弓/弩的射程。不久後轟然一聲,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北梁軍陣中飛出,穿越護城河,落在城牆之上,炸裂開來,火光四起。城牆裂開一個巨大的缺角,不少士兵被火灼傷。

    轟然之聲四處響起,無數的火球接二連三地落在城牆之上。不知道北梁軍中有多少火炮,竟能同時發射如此之多的炮彈。廬陽城牆在轟鳴聲中搖搖欲墜。

    守城長官冒着煙塵,摸到謝王臣身側,惶然問道:“謝少傅,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謝王臣心中亦是一片絕望,他所能做的事情已經都做了,可是如今敵人並不靠近,只在遠處發炮,他所準備的城防物資全然用不上。想要扼制敵人火力,唯有大軍出城與敵人野戰一途,可是面對兩倍於已的攻城大軍,還是名震天下的幽州騎兵,出城不過是一條死路,而堅守不出還能死得更慢一些。

    難道真的要如李放所說,放棄廬陽,屯水師於居巢湖口,退守長江防線嗎?那樣的話,江北的大片土地和無數百姓將徹底淪於敵手。廬陽乃是大城,人口更是數倍於淮南,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一時之間,他心亂如麻。

    就在他難以決斷之時,卻見城門忽然大開,一道銀白色騎影絕塵而出,在他身後,無數的南周士兵列陣而出,向北梁大軍撲了過去。

    那道背影竟是如此熟悉!以至於謝王臣連呼吸都差點停滯。

    閉門數天未曾外出、亦不曾過問軍務的李昶竟然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帶着大軍出城,謝王臣氣得差點要吐血三升。

    他急匆匆地下樓,卻正對着一道不太熟悉的人影,從馬背翻身而下。

    杜齡山看到他,哭喪着臉,道:“謝,謝,謝……”

    看着眼前的溫潤臉龐,他似乎才意識道眼前的謝家公子換人了,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謝之棠,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你還是叫我謝少傅就行。”謝王臣道。

    “謝少傅,廣陵王率軍出城了。北梁軍來勢洶洶,王爺此舉無異於自殺啊,謝少傅,你可一定要救救王爺啊……”杜齡山抱着謝王臣的腿大聲嚎哭道。淮南城沒了,謝之棠本來承諾給他大好前途,結果半路跑了,杜齡山只能緊抱李昶的大腿。要是李昶也沒了,他杜齡山的官身只怕便真沒了。這位謝少傅雖然是太子的親信,但聽說以前也是廣陵王的屬下,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謝王臣心中正惱怒,大聲斥責道:“你身爲王爺的親信,怎麼不攔着他啊?”

    杜齡山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下官倒是想攔,但攔不住啊。如今太子殿下尚未來到廬陽,廣陵王名義上仍然是廣陵軍的最高指揮。他調動大軍隨他出城抵抗,又有誰敢阻攔……而且,你不知道廣陵王的那個樣子,好像是瘋了一般……”

    謝王臣沒好氣道:“李昶是個瘋子,難道石鵬、庒明漢、潘順、王達開幾位廣陵軍大將也都瘋了不成,竟然同意率軍跟他一起出城……”他神色一凝,道:“不對,我昨日去見王爺之時,他明明還很正常,你怎麼會說他瘋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半個時辰之前,王爺突然衝入軍營,讓大軍隨他出城迎戰北梁大軍。本來王達開將軍進言說要詢問謝少傅你的意思,不料廣陵王當場翻臉,以不尊軍令爲由將他當場格殺,其餘之人又有誰敢多嘴,而且……而且廣陵王拿着龍淵劍,殺氣騰騰的,幾位將軍便說‘反正出城也是要死,城破也是要死,不如追隨廣陵王,殉國而死,也算轟轟烈烈……’,廣陵王拿着那把龍淵劍,哈哈大笑道:‘本王豈會一敗再敗?本王手中這柄寶劍正是有着號令王權之稱的天下第一神劍,本王一劍便可擋兵十萬,嘿嘿嘿嘿,今日就讓你們看看本王如何帶你們反敗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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