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龍女，虛弱的喊了一聲師父。
龍女楞在了原地。片刻沉默之後，她問季李，“你到底是誰？”
季桑突然走了過來。他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劍，直指季李胸口。龍女見了趕緊去攔，季桑則恨恨的問季李，
“你憑什麼殺我徒弟！”
這話一出，龍女滿臉震驚的看向季桑。在她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季桑一劍便刺了去。
季李的胸口洇出了猩紅的血液，他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可一陣劇痛後，他發現自己的心臟仍然在跳動着。
季桑沒有下死手，只是刺穿了皮肉。之後他將劍扔在一旁，只冷臉告訴季李，“這是你欠他的。”
彼時橋面上已經聚集了一些人，都在看這兩男一女的熱鬧。
季桑狠狠的盯了那羣人一眼，人羣立刻就四散開了。
龍喬趕緊運功幫助季李止血，可就在傷口即將癒合的時候，龍女卻因爲靈力不支，突然止了咒術。
一旁的季桑看到了這一幕，收了劍，又走回這二人身旁，他起手就要結咒，卻被龍女死死抓住了衣袖。
季桑輕輕拍了拍龍女的肩，對她說：“我是在救自己師侄。”
師侄二字他說的輕描淡寫，似乎恩怨就這樣被化解了，從今往後，季李就是韓沛生。
將季李轉移回陽海後，季桑不願意再在這個地方久留，他告訴龍女，自己要立馬回南山去給季李點燈。
這是南山的傳統。弟子如果在外身亡，師門會點一盞長明燈，照亮他們的歸途。
龍女心裏很愧疚，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師兄。
好幾次她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季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對她說了聲算了。
而後海浪陣陣襲來，淹沒了師兄妹二人心中那些震耳欲聾的話語。
送走季桑後，龍喬回到了季李房中。如今韓沛生的魂魄住進了季李的軀殼裏，可這外貌終究還是屬於季李那個小啞巴的。
雖說這兩人長得相似，可終究是不像的。
對比韓沛生，季李則內斂不少，他不說話，眼神卻總是小心翼翼的落在你的臉上，這不比韓沛生，眼睛裏總是跳躍的神情。
此時門外的水缸內，韓沛生離開時養下的生蠔還活的很好，龍女卻總覺得物是人非，心下一片慼慼。
外頭又起風了，一陣熟悉的漁歌又被風吹到了龍女的耳畔，在偶爾幾個能夠被辨別的音節裏，她聽到的，都是些求平安的吉祥歌詞。
可這短短几日，終究是發生太多。
同一時間，往生橋旁，花衣女子看到身後走來的年輕人，很是興奮的和他打招呼，問他怎麼也來了。
對方笑着說，自己命數也盡了，早該到下面來報道了。
這時點人的鬼差走到了二人身旁，那牛頭皺着眉，朝花衣女子伸了伸手，花衣女子立刻從袖口裏拿出了提前準備的買路錢。
等牛頭走到韓沛生身邊時，韓沛生卻什麼也拿不出來，這是他記憶中的第一次死，他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要準備這些東西。
花衣女子見狀，立刻幫韓沛生求情，她說他倆是同鄉，家鄉遭難了纔沒來得及準備這些。
牛頭從不聽鬼多說一句廢話，如今前頭等着投胎的人還要排隊，他們捆了韓沛生，全當是給自己領導減輕任務負擔了。
就這樣，韓沛生被這兩個鬼差帶到了酆都。
那時酆都城外有六七鬼，或抱着手，或蹲在地上，或盤腿坐着打盹的在等鬼差過來送貨。
那個抱手踱步的第一個看到牛頭，立刻興奮的跑了過去，而後其他人也跟着圍了上來。
他們一邊熟練的給牛頭塞錢，一邊幾雙眼睛全都直勾勾的落在了韓沛生的身上。
這羣鬼牙子對於今天的貨色十分滿意，那個從繡樓來的老頭，甚至當下就開出了天價，要買他回去當少爺。
豬頭在一旁仔細比對各家開出的價格，換算不同朝代的冥幣着實花了他不少時間。
等待的時候，牛頭掏出煙桿，在一旁吞雲吐霧起來，只留韓沛生一人，牲口似的任由這些人仔細查驗。
那時他們周圍滿是漫天的瘴氣，東南西北各個方位，都看不到前路。
韓沛生忍受這幾隻鬼餓狼似的目光，心中雖然早就動了逃跑的心思，卻始終拿不準方位。
這時豬頭忽然哼唧了一聲，他終於把價格排好了，果真是繡樓開的價最高！
牛頭聽後很是爽快，他將手裏的鐵鏈往老頭手裏一扔，拿了他腳下的八寶箱就帶着豬頭離開了。
兩個鬼差離開後，其餘競價的，依舊對韓沛生戀戀不捨，那老頭趕蒼蠅似的對着他們揮手，而後牽着那條鐵鏈子，開始帶着韓沛生大霧裏走。
沒走多久，他們就經過了一條河，那時河面上星星點點的火光吸引了韓沛生的注意。
老頭見這新來的被河燈迷了眼，很是不屑的，他說那玩意兒值錢，但你不會有，因爲你連買路錢都沒人給。
而後這一老一少又慢慢的朝前走去。
前面的霧漸漸散開，一幢高聳如天的城門，逐漸從濃霧中顯露了出來。
進城的時候，老頭在城門口的衙役那裏，要了一碗湯藥遞給韓沛生，他告訴他得喝完了才能進去。
韓沛生看着那綠瑩瑩的東西，猶豫再三，還是仰頭全部喝下。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湯水入口之後沒有任何味道。而後那老頭就扯着他的鏈子繼續往前走，穿過黑漆漆的門洞後，一個光怪陸離，掛滿彩燈的世界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老頭對他說，一碗湯水下肚，你就忘了前塵往事，以後就在這裏好好生活。
韓沛生問他這裏是何處。
老頭朗聲道，此乃極樂天地！
而後這兩鬼便走進了那直通天上的逼仄長街。
長街左右牌樓皆掛滿彩燈，不知哪裏傳來的唱曲聲，划拳聲，笑聲，哭聲，都在這條霧濛濛，溼漉漉的石板路上匯聚，又漸漸消隱在倒映着淡黃燭光的水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