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偏執世子重生後 >第40章 第40章
    女人披着一件暗紅雲紋的大氅,隙中露出一截月白衣裙,衣裙剪裁得當,完美地貼合着纖盈的腰身,隨着蓮步輕移,散發出漣漪似的暗紋。

    她手中一隻紅木漆盤,上面安放兩個精巧食盒,具是描金祥雲紋飾。輕薄的熱霧從盒蓋的雕鏤之間繚繞而上。

    隨她緩步走近,雲朗動動鼻子,感覺自己聞到一股香味,肚子也跟着咕嚕嚕叫了一陣兒。但他覺得這是飢寒交迫引發的幻覺,因爲他聞到的是肘子肉香,而就這種夜晚私會來說,美人給貴人送的,必然不可能是肘子。大多是什麼精巧糕點、小菜白粥之類。

    今晚是上元夜,應當是元宵吧。

    那也行啊。雲朗喉頭滾動一下,默默地嚥下口水。

    他眼巴巴地看着紅衣美人走近,飯菜香味已經不大明顯,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香蜜氣息。鼻頭一癢,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噴嚏。雲朗揉揉鼻子,瞪大水凌凌的眼睛看着紅衣美人,軟着調子央求:“好姐姐,給我一點喫吧。”

    他本就長得清雋可愛,臉上時常笑嘻嘻的,如今又是一副凍壞餓壞的可憐樣子,更加得人心疼。紅衣美人知道他是雲家的公子,是建安王身旁的“紅人”,不好得罪,於是含笑輕聲說:“我只帶了一份食具,是給王爺送的。但我那兒還有,等下再給二公子送一份可好?”

    雲朗巴巴點頭:“好啊好啊,姐姐你不光人長得漂亮,心腸也這麼好。”

    他小嘴甜得厲害。紅衣美人低頭輕笑。她看向屋內燈火,神色微頓,問雲朗道:“王爺心情可好?”聞言,雲朗眼珠一轉,想了片刻,將劉公公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正色提醒道:“所以最好還是別進去了。”她不進去,東西就是自己的了。

    紅衣美人臉上露出些失望,轉而眸子又亮起來,說:“沒事的。王爺喫些東西,說不定心緒便會好些。”對於這種天真而又野心分明的想法,雲朗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不會。那人只有把他咬得掐得渾身青紫,看他疼得哇哇大哭,什麼話都肯說,心緒纔會好些。

    那麼個變態玩意兒,怎麼還有人喜歡呢?雲朗百思不得其解。

    論有錢有勢,他也不差吧。可是就連月娘,待他也待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和待別的男人感覺完全不同。雲朗皺着眉眼恨恨地想。一定是慕容淵把他的陽氣都吸走了。

    他正想着,紅衣美人已經推門進去。雲朗眨眨眼睛,原地頓了一下,而後乾淨利落地蹭到窗邊,凍紅的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雕花窗櫺上。

    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換了個角度,幾乎就要趴在牆上,只恨不能變只飛蟲鑽進去,正大光明地偷聽偷看。這時,劉公公端着一疊卷軸回來,看見雲朗壁虎似的黏在牆上,有些不忍直視:“哎呦,二公子,您這是幹嘛呢?”

    他知道雲朗和自家王爺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也知道這位雲家二郎的跳脫性子漿糊腦子。大宅院裏呆了一輩子,他看雲朗,有時覺得實在好玩實在可笑,尋思雲家大姐兒得是個什麼樣的妙人,才能養出這麼個弟弟。但有時又替他感到慶幸——幸得生了這麼個萬事不愁的性子,不然跟在自家王爺身邊,可怎麼受得了。

    雲朗聞聲回頭,食指豎在脣邊,煞有介事地“噓”了一聲,而後指指屋內,用氣音說:“有女人啊。”

    他的語調興奮,全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劉公公聽見,心中一驚,贅皮耷拉的昏花眼睛立刻瞪得溜圓,也顧不得氣音輕聲,就是不敢置信的一句:“什麼?!”

    “你小點聲!”雲朗皺眉怪道。劉公公騰出隻手,拽着他的胳膊遠離窗邊,肅然問道:“有人進去,你怎麼不攔啊!”

    “爲什麼要攔?”雲朗理直氣壯,指指天上的月亮,又指指屋內的燈火,“這麼晚了,你家王爺又不是鐵打的,他不需要喫飯嗎?他覺得寂寞覺得冷,不需要有個知心人來慰藉一下嗎?”

    這話渾然天成,沒處挑理。劉公公目瞪口呆。他剛想開口,就聽屋內一陣“噼裏啪啦”的巨響,似是物件摔碎在地的聲音。還有隱隱約約的女人哭聲。他眉頭擰出個疙瘩,惶急地看着雲朗:“完了完了,你惹事了!”

    你惹事了。

    雲朗倒吸一口涼氣。他最害怕聽到的就是這四個字。無論惹的是他阿姐的事,還是惹的慕容淵的事,都夠他喫一壺的。他連忙擺擺手,企圖推卸責任:“別亂說,別亂說,我剛剛凍昏過去了。這才醒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雕花木門猛然打開,紅衣美人沒披紅衣,捂着臉哭着跑了出來。兩人站在廊下,看着女子遠去的背影,雲朗嘆了口氣,纔想起問:“那是府裏的女使嗎?”劉公公輕嘶一聲,似乎又被雲朗在無意之中戳中肺管:“別亂說!那是徐家的小姐。”

    雲朗只是突然想起,隨口一問。是女使還是哪家小姐,他也管不着。但他還是沒話找話,又想順着再問“徐家”是哪家,就見光亮亮的廊下忽然出現一個晃動的黑影。黑影逐漸高大,直到將他完全籠罩進去。

    他當機立斷地閉了嘴,就聽劉公公誠惶誠恐地說:“王爺恕罪。”

    慕容淵語調平平,完全聽不出情緒,好似剛纔摔盤子砸碗的人不是他。他說:“進來。”只說了這兩字,他就轉身進了屋。

    黑影的壓迫驟然消失,雲朗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其實身體適應寒冷之後,還挺舒服,他還是在外面凍着吧。他推推身旁的劉公公:“你快進去吧。”誰知劉公公直接將手裏的卷軸托盤送到他手上。

    雲朗:???

    劉公公低眉順眼:“二公子不是想進去嗎?快進去吧。”

    雲朗:!!!

    屋內果然十分暖和,暖和到雲朗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將卷軸放在桌上,看着滿地的白玉元宵,心疼得胃直抽抽。他看了一眼慕容淵,那人正背對着他站在書桌前,看着一副巨大的萬里江山圖。

    靜默之至,雲朗揉搓着有些麻木的指尖。忽然,他聽到慕容淵緩緩說出一個人名。

    榮燕兆。

    他警覺地擡眼,發現慕容淵似乎只是下意識地念出口,而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榮燕兆。雲朗覺得這個名字熟悉,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那是先太后的名諱。只是……她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轉世投胎,說不定比自己還大。慕容淵念這個幹嘛?

    榮燕兆。

    慕容淵又念一遍。他的嘴中發出這三個字,眼前就出現那個尊貴的、冷漠的女人。十幾年的歲月,她只剩下一團模糊的影子。但他記得,她永遠坐在高臺之上,身上披着繁複的皇后服飾,禮貌而疏離地接受跪拜,只有在問起他的生母——那個曾經也是尊貴絕美,如今卻是瘋癲憔悴的女子,她的臉上纔會出現一絲同樣瘋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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