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啊？”
“就說一班那個年級第一，她媽是小三，破壞別人家庭。”
“年級第一？李夕遲嗎？”
“對，就是她，橫幅上還印了名字呢。”
“天吶，她媽媽怎麼是這樣的人。”
兩個交談的初中女生學手挽着手經過了一個和她們擦肩而過的少女身邊。
少女扎着利落的馬尾，髮絲漆黑，和她黝黑深邃的眼睛一樣，她剛從辦公室裏出來，手裏捧着正要抱回教室的試卷。
聽到她們的交談聲，她的腳步一頓，偏頭往走廊外看去，對面的教學樓外牆上掛着一條醒目的白字紅底的橫幅。
上面寫着：[初二一班李夕遲的媽媽是小三，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
學校的保安正在抓耳撓腮的想辦法將橫幅取下來，而兩棟教學樓各層的走廊上都聚滿了學生，打量着、討論着這一覺醒來突然出現在校園的橫幅。
高年級的或許不認識，但初中部的是認識橫幅上的這個名字的，因爲這個名字除了出現在這橫幅上，還常年出現在公告欄的成績榜上，連續兩年各大考試位列第一。
很快有人發現了站在走廊上的李夕遲，她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那些不屑的眼神、紛雜的討論聲和不時的指指點點，像極了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剮過李夕遲的臉。
她手中的試卷頃刻掉落，散了一地，然後她頂着衆人注視的目光，轉身，往前走，漫無目的地走，最後走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把自己關在了一個隔間裏。
可即使是這樣，她也得不到片刻的安寧，很快有人走進來，水龍頭髮出的水流聲和女孩兒們的交談聲落入李夕遲的耳朵。
“真是想不到啊，李夕遲媽媽居然這麼噁心，我最煩這種人了。”
“誒你說，三班的方蕊跟秦延分手，她說是因爲李夕遲插足他倆，這事兒不會是真的吧。”
“誰知道呢，不過我看有可能，她媽都是這樣一個人，有其母必有其女唄。”
水聲停了，女孩們交談的聲音和腳步聲也遠了，李夕遲盯着衛生間老舊的門板，目光空洞。
她在廁所躲了幾個小時已經記不得了，最後還是班主任找來，咚咚咚的拍門。
“夕遲，是你在裏面是嗎？”
“你先出來好嗎？跟老師談談。”
“夕遲”
“夕遲”
李夕遲驟然睜開眼，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鼻尖隱隱飄過的消毒水味道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醫院。
“夕遲，你總算醒了，媽媽真是擔心死了。”
李夕遲瞳孔僵硬地轉動，看向病牀邊的孫卿，女人姣好的面容有些焦急，眉頭皺着，看上去的確是一副擔憂的神色。
李夕遲開口，喉嚨乾澀生疼，孫卿看出她的不適，立馬將病牀邊的水杯遞來，“來，喝點水。”
孫卿拉着李夕遲的手，將水杯往她手裏放，李夕遲只觸碰到杯壁，冰冰涼涼的，裏面的水自然也是毫無溫度的，就跟孫卿這些看似真誠的關懷之舉一樣。
她推開水杯，撐着身子從病牀上靠坐起來。
孫卿說道：“李馳那個瘋子，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孩子，他跟他媽都是瘋子。不過你放心，你爸爸已經爲你出氣了，他撤了李馳在馭風的職，由你暫代馭風總裁。”說着說着，她的臉色就忍不住露出喜色。
李夕遲冷冷地看着她，問：“你滿意了嗎？”
孫卿楞了一下，然後用笑來掩飾尷尬，“你這說的什麼話，媽媽也沒想到會鬧這麼一出。”
李夕遲盯着她的眼睛，繼續平靜地問：“你真的沒有想到嗎？”
孫卿不答，她又問：“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你很瞭解李馳的性格，你知道你出現在遊艇上，會惹得他發瘋，但你還是來了。你根本不是順道看我，你就是爲了故意激怒李馳，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瘋，讓他和李乘風的關係更僵。”
“至於我會如何，這根本不在你的計劃考慮範圍之內。”李夕遲漠然地揭穿孫卿昨日舉動的真實目的。
母女連心，她很瞭解她這個親生母親一言一行背後的意義。
孫卿臉上的尷尬更甚，眼神裏的心虛藏都藏不住，她張張嘴，一番躊躇後還是坦白道：“我是想氣氣何妍，但真沒想到李馳那小畜生居然敢動手推你，是媽媽考慮欠佳了，別生媽媽的氣。”
“媽媽也是爲你好，你看你現在不就把李馳擠下去了，現在你是馭風的總裁，李馳他算個什麼東西。”提到李馳，孫卿就是一臉的厭惡。
“真爲我好的話，當年我不願意回李家的時候，你就不該用死來逼我，至始至終，是你在貪圖李乘風背後的錢和權，那些東西，我連看一眼都不想看，是你逼的我。”李夕遲平靜的神情有些破碎，胸口微微起伏着，聲音嘶啞。
病房裏安靜了下來，李夕遲抓緊被子的手一點點脫力鬆開，緊繃的身子也緩緩放鬆，屋外陽光很好，可她覺得自己似乎還沉在那冰冷漆黑的水裏，沒有一刻浮起來過。
病房裏的消毒水味很淡，但她仍然覺得刺鼻，於是她穿上拖鞋走出了病房，這一層是醫院的vip病房，人很少，顯得很冷清，護士看見她，立馬走過來問：“李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李夕遲搖頭，然後坐電梯下樓，來到醫院外面的休息區，被陽光籠罩住全身的時候她才感覺身體的涼意消散了一些。
她就這麼穿着一身病號服，披散着頭髮，趿着拖鞋來到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再走回醫院大樓外牆僻靜的陰影處，點燃了細長的香菸。
她不常抽菸，只在極度煩躁的時候抽，試圖用菸草中的尼古丁去平復心情上的失意，儘管這樣收效甚微，但她想抓住一點什麼，讓不斷下沉的自己能抓住一點什麼。
香菸燃燒，煙霧在她指縫間繚繞、升空，隔着朦朦朧朧的煙霧，她半眯着眼看着遠處的人。
有推着病人曬太陽的護工，有拿着拍片袋子從醫院裏出來步履匆匆的行人，也有大着肚子往醫院大樓裏走的孕婦，也有戴着口罩，被自己媽媽牽着，悶悶不樂的小孩。
這些人臉上或喜或憂，或惱或怒。醫院就是這樣，能看到衆生百相，又從這些百相中窺探到一點各自背後馱着的人生。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李夕遲的視線裏，她夾着香菸的手一頓，然後緩緩放下。煙霧散去，眼前的視線更爲清晰，能讓她很好的看清楚正推着老人往這棟大樓來的林晼晚。
林晼晚一邊推着老太太一邊不時彎腰跟老太太講話，臉上一直掛着溫柔的笑容。
她們越走越近，李夕遲背過身去，要是放在前兩天，她不介意和林晼晚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偶遇，但絕不是現在這樣她狼狽的時刻。
但老天再一次讓她體會到了墨菲定律，怕什麼來什麼，她還沒來得及擡腿離開，就聽見了不遠處林晼晚的聲音。
“夕遲姐？”
李夕遲想現在若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似乎有點奇怪，於是她只能僵硬地轉身，和幾米開外的林晼晚對視，吐出一句生硬的“好巧”。
林晼晚在老太太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之後，走到李夕遲身邊，自然而然看到了她手中夾着的燃燒了一半的香菸。
菸草味很不好聞，林睕晚下意識皺起眉頭，而這個小動作被李夕遲捕捉到了，李夕遲立馬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按滅了菸頭丟進去。
“夕遲姐你生病了嗎？”看着李夕遲沒什麼血色的臉，林晼晚問道。
李夕遲隨意道：“一點小毛病。”
“什麼啊，生病了還抽菸。”林晼晚說着，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遞給李夕遲，“要是想抽菸的話，就喫這個吧。”
李夕遲盯着林晼晚的口袋，問：“你好像走哪裏身上都揣着糖。”再擡眼看向林晼晚笑着露出來的牙齒，白淨整齊，一點也不像是喫多了糖有蛀牙的樣子。
“因爲甜的東西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會讓人覺得滿足愉快。”林晼晚回道。
李夕遲接過糖，換了話題，“你來醫院是”
林晼晚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太，“帶姥姥來檢查身體，她心臟不好，需要定期體檢。”
李夕遲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那我先帶姥姥上去了，夕遲姐再見。”
李夕遲盯着林晼晚的背影，猶豫了幾秒開口：“你們喫早飯了嗎？”
林晼晚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楞了一下才答道：“還沒，等姥姥檢查完再喫。”
李夕遲：“我也沒喫，等你姥姥檢查完身體，一起去喫早飯吧。”
林晼晚能感受到李夕遲身上釋放出來的善意，她遲疑道：“可是姥姥做各種檢查會花很長時間誒。”
“沒關係。”
“那好吧，我先帶姥姥上去。”
李夕遲點頭，等林晼晚離開後，她也坐電梯回到病房，換了衣服去辦理出院手續。
護士長問道：“李小姐，你身體的情況最好是再住院觀察兩天，確定現在就要辦出院了嗎？”
李夕遲明白她的爲難處，“嗯，要是我爸問起來，你如實說是我堅持出院就行了。”
護士長忪了一口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