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將老太太扶到牀上躺好，“姥姥，你累了，眯一會吧。”
給老太太掖好被角後，林晼晚拿了帆布包下樓，走到鞦韆架的另一個鞦韆坐下，輕輕踮腳搖晃，其實李翰海在走廊上說的那番話，她聽到了一部分，因爲李翰海飽含怒氣的聲音實在太大，令人難以忽視。
她也隱約察覺到李夕遲藏在平靜面容下的微末的低沉情緒，她從包裏摸出一顆巧克力糖遞給李夕遲，“剛剛謝謝你。”
李夕遲接過糖，沒有喫，只是將糖握在掌心，她知道林晼晚在爲什麼道謝，爲剛纔她幫忙哄下林老太太吃藥的事。
李夕遲不說話，氣氛便顯得有些沉悶，林晼晚偷偷瞥她一眼後，模仿着tvb經典臺詞道：“吶，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我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家庭、父母，但可以選擇自己想要過怎麼樣的人生。”
不過很可惜，李夕遲並沒有get到這個梗，她只是垂着頭認真的聽，聽完後表示贊同：“嗯，人生是開心最重要，但開心也最難得。”
林晼晚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夕遲姐，你沒在網上看過這個啊？”
李夕遲偏頭看她，神情有些迷茫，“什麼？”
“嗯就是港劇裏面的經典臺詞啦，通常是用來安慰人的。”
“那你是在安慰我嗎？”
林晼晚有些不好意思，“算是吧剛剛李爺爺在樓上說的話我聽到了一些，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不好意思啊。”
李夕遲淡淡道：“沒事，也不是什麼不能讓人聽的祕密。”
她擡起頭，直視着朗朗晴空中的太陽，刺目的陽光使得她微微眯起眼，眼中生成了一團團模糊的光暈。
“就和你聽到的那樣，我還有一個哥哥，我跟他是同父異母，他覺得是我搶走了他的爸爸，這些年來一直很討厭我，甚至是恨我。但其實他錯了，我們的爸爸既不最愛他，也不愛我，他愛他自己勝過任何人。”
李夕遲眼中的光暈越來越大，她的眼球被紫外線照得有些生疼，卻仍舊保持着這個姿勢，繼續說道：“我名義上的母親，就是我爸的妻子，她應該是最恨我的人，不過我不討厭她，她也是個可憐人罷了，而我的生母我看不透她，我偶爾會覺得她愛我，但大部分時候我覺得她生下我來，只是將我當成一個工具，一個多加利用可以在我爸那裏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的工具。”
有些塵封心底太久的話一旦開啓，就難以停下來，李夕遲多年來消失的傾訴欲突然在一刻全部涌了出來，她皺起眉，覺得心裏冷，身體也冷。
“小時候，大概我五歲的時候，她看着我喃喃過這麼一句，說我要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因爲我爸一直都喜歡兒子，但她這種惋惜，隨着我慢慢長大，事事表現得比我哥優異，經常被我爸誇之後就消失了。”
與李夕遲這突然出現的傾訴欲同時出現的還有一些微不可察的脆弱的情緒。
她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發燙，大概是被刺目的陽光照射導致的。
她還想開口說些什麼，身前忽然投下大片陰影，那些灼人的光線都被這道陰影擋住了，她意識到是林睕晚站到了她身前。
李夕遲瞳孔緩緩放大了一些，她想，林晼晚這句話真是好過那些安慰的話萬千，她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被人同情，那隻會讓她覺得難堪，而林晼晚沒有讓她難堪。
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後，李夕遲猝然低頭回應：“好。”
待身前的陰影消失後，她才說道：“這些話我沒跟別人說過，也沒有什麼人可以說。”
林晼晚慷慨地表示：“那以後夕遲姐還想找人說說話的話，可以找我。”
李夕遲握着糖的手緊了緊，“那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嗎？”
“夕遲姐不介意的話，算啊。”林晼晚笑得真誠坦然。
李夕遲想，一個小時前她才否定了童良問的那句林睕晚是不是她朋友的話，現在她們倒真成了朋友。
朋友，一個比祖父養老院熟人的外孫女更加親近的關係，也比觀衆和主播更熟悉的關係。
李夕遲沒有提自己就是直播間的l，一是想到林晼晚自己沒有提自己在做直播的事，或許是因爲她不想說，再來，朋友的話，她以後應該不會再收自己的禮物了。
等她們再熟一些，再熟一些，再告訴她不遲。
“朋友的話，應該加一個微信吧？”李夕遲打開自己手機上的微信二維碼遞給林晼晚。
“叮”的一聲，掃碼二維碼的聲音響起，李夕遲也接到了微信新好友添加的系統提示。
加上好友之後，林晼晚用微信給李夕遲發了一個太陽笑臉的表情包，李夕遲點開自己的表情包，發現是一片空白，於是她發了一個系統的握手的表情，下一秒就聽到鞦韆上林晼晚撲哧一笑。
李夕遲有些尷尬，按滅手機道：“我要回市裏了，你呢？”
林晼晚站起身：“我下午要兼職，也該回去了。”
“打車嗎？一起？”李夕遲問。
“打車多浪費啊，夕遲姐你趕時間嗎？”
李夕遲搖搖頭，是不趕時間，如果沒有在醫院偶遇林晼晚，她出院了應該會直接回公司，但現在她比較想聽從林晼晚的開心理論，回去好好睡一覺。
“那我們坐公交吧，這裏有直達市區的公交，就是班次少了一點。”
李夕遲點頭表示贊同，隨後兩人回樓上跟李翰海打了招呼，林晼晚又拜託護工們多關照一下林老太太后離開了養老院，來到公交站臺等公交。
因爲這裏有些偏遠，公交站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等車，但沒想到是，上了公交之後，公交車上竟然是人滿爲患，很多年輕男女，林晼晚和李夕遲被擠到靠後門的位置站着。
“養老院往西邊再過去一點，有一所大學，這會正趕上飯點了，學校外面沒什麼喫的，學校食堂的話，夕遲姐你懂的，所以很多人會選擇坐車到市區裏去喫。”
李夕遲抓着吊環，整個身子跟着公交車微微晃動着，她知道林晼晚是某個藝術大學的，但不記得這個學校在哪兒了，於是問：“你看上去對這個大學很熟，你大學在這兒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