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一頭離羣的孤狼,遊走在黑暗邊緣。向深淵裏多踏一步,他就徹底成了他最懼怕的模樣。

    其實是小兔子一直在光明裏拉着他,被刮傷了手,刺透了心,仍舊願意拉着他,把他從萬劫不復的深壑邊喫力地拖回他原本的世界。

    手機忽然震了震,陸上錦下意識就騰出手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接電話,但陸上錦害怕錯過任何一個關於言逸的消息。

    他甚至都猜到了這電話會是邵文璟打來的。

    按了接聽,對方沉默着沒有開口,似乎在驚訝自己接了電話。

    後邊追殺的無數腺體獵人見那個遊隼alpha在接電話,頓時覺得自己身爲追殺者的尊嚴受到了挑釁。

    陸上錦並不在乎,他的心在砰砰地跳,彷彿已經隔着電話嗅到了虛弱得單薄寡淡的奶糖香。

    “言言……是你嗎?”陸上錦沒有手能用來拿槍了,不斷用手肘撐着矮牆沿翻過去,也捨不得放下手機。

    “我……打錯了吧,抱歉。”

    真的是言逸的聲音。

    陸上錦求他別掛電話:“不,沒錯,你聽我的聲音,是我,陸上錦,你怎麼會不記得我,別鬧了,我知道錯了,哥對不起你……”

    “抱歉……”言逸的嗓音裏有一點詫異,“我只是想和你說,可能我之前跟你玩過幾次,我很過分吧,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說抱歉了,你想要多少分手費?”

    “什麼?”

    陸上錦只感覺一瓶烈酒直接灌到了他腦袋裏,刺得他每一片回溝都痛得像被直接扔在鍋裏煎了。

    頭皮都在發麻。

    忽然,肋骨邊疼了一下,陸上錦怔怔去摸,右手連着手機上都是血。

    一顆子彈從他肋骨側擦了過去,十來秒之後陸上錦才覺出像斬斷手指似的疼。

    他默默放下手機,翻身躍過一道廢牆,摘下揹着的AK反手朝後掃射,把邵文池按在懷裏,躲子彈的時候就地滾了一圈,起身消失了蹤影。

    或許是因爲得到了一點點安撫信息素,邵文池安靜下來,把臉頰貼在陸上錦肩頭,有一股悲緒透過他的胸口傳達進小孩子的腦海中。

    這個人好難過。

    邵文池能感覺得到。

    陸上錦帶着他甩掉窮追不捨的腺體獵人,鑽進一片拆了一半的廢樓裏,順着佈滿灰塵的樓梯攀上頂層。

    他緩緩放慢了腳步,坐在地上喘息,放任肋下的槍傷一滴滴地滲血,脊背彎出一個寂寞的弧度。

    想到少年時,他們吵得最激烈的一次,小兔子也和他說分手,因爲他出口傷人,說小兔子做菜難喫,像把蠟燭和青椒炒在一起的味道。

    言逸傷心了好久,一直坐在陽臺不理他,那是他爲陸上錦學的第一道菜,他怎麼可以這麼說。

    分手說得再兇,小兔子也只會在家裏找個地方一個人生悶氣。

    不過是想要陸上錦服軟哄他。

    陸上錦把喫乾淨的盤子拿到陽臺,放在他面前:“難喫是難喫,沒說不喫啊。”

    言逸扁了扁嘴。

    陸上錦又拿出一碗焦黑的番茄炒蛋,得意地告訴言逸,哥做的更難喫。

    小兔子彆扭地撲到他懷裏。

    不想分手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留着餘地,而不是在電話裏淡淡的一句“你想要多少分手費”。

    陸上錦害怕了。

    小兔子在學着他的樣子侮辱他。

    而他卻無話可說,類似的事他都對言逸做過更加過分的。

    “你……沒事吧。”邵文池沒站穩,一屁/股跟着跌坐在地上。

    陸上錦提着他拎到自己面前:“說,邵文璟對言逸做了什麼。”

    他能猜測出和蜘蛛的麻痹能力有關,他想知道更多,又懼怕知道更多。

    文池絞着手指懵懵地看着他。

    小孩子能知道什麼,他真是腦子壞了。

    陸上錦把他放回地上,捏了捏鼻樑,拿出手機給文池拍了一張照片,咬了咬牙把照片和定位發給了剛剛打來的號碼:

    “帶言逸來換你弟弟。”

    然後靠在牆根底下翻看搶出來的一沓文件。

    如果只是從腺體獵人手裏搶走了一個獵物,還不至於被這麼多人追殺,這沓文件纔是他們不能丟掉的重要的東西。

    裏面是一沓厚厚的名單檔案,每一張都配着對應的照片。

    很多都是文池這麼大的小孩兒,還有更小的,性別多是omega,分化潛力大多在J1以上,有的待測。

    文池爬過來跟着看,指着其中一張照片驚恐地說:“這個是我的同桌,他從前天開始就沒有來上學了,他爸爸來學校給他收拾東西的時候還在哭。”

    陸上錦仔細看了看,小孩子的照片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是一隻軟糯的小灰兔,軟軟的小耳朵可愛地垂着,和言逸小時候一樣討喜歡。

    都是被腺體獵人盯上的小孩子。

    小孩子沒有反抗的能力,最容易捕獲。但這家學校裏的孩子大多有背景,敢對他們動手的腺體獵人恐怕也有實力雄厚的靠山爲他們提供武器和資源,纔敢在這裏肆意妄爲。

    陸上錦收起文件,捲起來塞進戰術腰帶裏。

    此時此刻,沒什麼比找到言逸更重要的了。

    他沒有心情想別的,從口袋裏摸出塑封過的一張照片,輕輕撫摸。

    文池爬過來跟他一起看。

    照片裏的扯着小兔耳笑的omega,他也特別喜歡。文池想讓他和哥哥在一起,因爲這樣就能天天都見到他。

    他回頭看陸上錦,alpha的臉上有潤溼的水。

    天台的破舊鐵門被一腳猛得踹開,陸上錦警惕地一把抓起文池,抱着他退到天台邊緣。

    邵文璟走進來,眼睛是血紅的,狠狠盯着陸上錦,彷彿盯着天敵的毒蟲,惡戾灌注全身。

    文池清脆地叫了一聲:“哥哥!”

    邵文璟的眼瞳顫抖了一下,緊緊攥着拳,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輕佻盡數消減成歹毒。

    “陸上錦……別站在那兒,你過來。”那裏太高,文池會怕。

    陸上錦巋然不動,面無表情地站在天台邊緣:“這附近有不少腺體獵人,把言逸交出來,我不會爲難一個小孩子。”

    “你還知道你在爲難一個小孩子?”

    言逸從鐵門中走出來,手裏端着一把沙漠之鷹,槍口指着陸上錦的眉心,冷淡的目光掃過陸上錦全身,陸上錦極其瞭解這個眼神,他在測距測速,判斷能不能在不傷人質的情況下擊斃目標。

    他們是多年的搭檔,對彼此都的警惕動作都熟稔於心。

    陸上錦的心一寸一寸裂出細小的傷口。

    言逸並沒有開槍。

    起初只是擔心血濺落到文池身上,會給小孩子的童年蒙上陰影。

    後來是因爲看到了那個alpha臉上悲愴的落寞。

    言逸捂了捂心口,這裏在悶痛。

    明明只是一個不太熟悉的alpha而已。也許有一/夜/情,也許是多過了幾夜。

    他看到陸上錦的手,骨節分明的雙手上佈滿陳舊傷痕,左手無名指戴着一枚婚戒。

    連續的機槍子彈響突然打破了微妙的沉默,陸上錦看到了自己胸前的紅點,驟然翻身躲避,下意識把文池推離了狙擊範圍。

    胡亂掃射的重機槍彈漫天亂飛,一枚震爆彈被扔到了天台猛然炸裂,天崩地裂的巨響之後,已經成了半個廢墟的大樓天台忽然傾倒。

    文池尖叫着猛然滑出了天台。

    邵文璟不顧一切衝了出去:“文池!文池!”

    邵文璟毫無預兆地閃開,言逸就暴露在重機槍彈掃射範圍下。

    他愣了一下,忘記了躲避。

    時隔很久,他又感到了熟悉的寒冷。

    他又被拋棄了。

    他永遠是被拋棄的。

    言逸愣了好久,摸了摸自己的腺體,想問自己,A3腺體不是很珍貴的嗎。

    越是不需要被保護的人,越是好奇和期待被保護。

    可是,爲什麼沒有人肯把他當作最好的。

    身體猛地一緊,緊接着重重砸在地上,但頭沒有被磕碰到,有溫熱的手掌墊在底下。

    陸上錦用身子裹着他,翻滾進掩體裏,換了背後的狙擊槍,微眯雙眼,定位到對方掩蔽點,從瞄準到扣下扳機一氣呵成。

    他的槍沒有任何倍鏡,只靠一雙擁有極限視力的鷹隼的眼睛。

    制高點有個狙擊手從樓上摔了下去。

    天台轟然傾倒坍塌,陸上錦抱着言逸跳了下去,手在下層保護窗上勾了一下,身體甩進下層,抱着言逸後背着地砸在了滿地碎石玻璃上。

    言逸的頭被緊緊壓在懷裏。

    身體被一股濃郁的安撫信息素包裹了,水仙香混合着血腥味。

    到這裏可能有小朋友會覺得虐攻已經結束了。

    那是不可能的,這只是個開始(??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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