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止凜鎖住她的眸,“是,要是讓你選擇,你會選擇做好人還是做壞人?”
做好人這個答案几乎是脫口而出,只是真的話到了嘴邊千尋卻猶豫。
因爲她發現,所謂好人壞人的定義並不準確,它能根據外在因素的變化而變化,有時候看起來的好人很有可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也有相反的情況,不能一概而論。
她認真地想了想,很堅定地擡頭看向元止凜,“如果可以,我想做一個仁人。”
元止凜略微歪頭想了想,“仁義的仁?”
“是。”千尋沒有否認,“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老祖宗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元止凜笑了聲。
千尋皺眉,“你笑什麼?難道是我說的不對嗎?”
元止凜搖頭,“我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怎麼也信奉儒學那羣老頭子。你啊,實在是失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
千尋扭過頭躲過元止凜伸來的手,“活不活潑這得看跟隨在一起。”
元止凜伸出去的手一頓,隨後不留痕跡地收回背到身後,“你要是覺得跟我在一起不舒服,大可以不跟我在一起。”
千尋皺眉,因爲元止凜是側對着她,所以她只有踮着腳尖才能看到的表情。
冷漠,他的表情冷漠至極。
千尋哼了聲,卻因爲失了重心一個勁地往前撲。
元止凜轉身抱住,小姑娘一腦袋就扎進他的懷裏,軟軟暖暖又香香甜甜,令他一時間愛不釋手。
千尋臉猛地漲紅,擡手就推開,猛地就聽房間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和元止凜對視一眼後快步跑進房間。
婦人依舊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只不過哭的比之前要撕心裂肺,襁褓裏的孩子一動不動。
千尋心裏一慌,感覺手掌被輕捏一下,擡頭就看到元止凜關心的眼神。
“我去看看。”
元止凜走過去,先檢查襁褓中的孩子,還有氣,只是很微弱,眼看着就支撐不了多久。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是我沒用,是爲娘沒用救不了你的命啊!”
婦人大慟之下猛烈咳嗽,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咳出來。
元止凜拽着千尋往後退,這症狀他看的眼熟,當年宮中鬧肺癆的時候,不少得病的宮女都是這種症狀。
“你和孩子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婦人又哭又笑,看起來極度瘋癲。
“肺癆,是肺癆,你們滿意了吧。不就是因爲我們得了肺癆,所以你們纔將我們攆出來,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如果我們死了,那就都是你們給害的,你們……你們都是殺人兇手!”
“果然是肺癆。”元止凜拽着千尋就跑出去。
“幹什麼?”千尋不走,“我們走了,她們怎麼辦?”
“你是不是傻,肺癆沒治的,而且傳染性極強,要是被傳染上,你就會變得跟她一樣,你還擔心她,有這功夫你多擔心擔心你自己!”
元止凜強硬拽着千尋離開。
到了山腰,千尋乾脆坐地不起。
“那是她想要殺了我們,用我們的血來給她孩子治病。”
元止凜目光變冷,“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無私奉獻的人,你不要犯傻下去。”
“即便這樣,可是她是第二次才動的手,第一次她有傷害過我們嗎?”
千尋爭辯,“這說明她內心是極度矛盾的,善還是多於惡。三皇子,你帶我回去吧,這世間雖然不是很美好,可是也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元止凜低頭,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他有些動搖。
有時候,相信善良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曾經他也想相信,可是現實告訴他,這個世上只有爾虞我詐,強者生存。
如今再看千尋對善意的嚮往,他竟踊躍出想要保護好這種嚮往的衝動。
“好,我我們回去。”
千尋激動,“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元止凜不自然地撇過頭,目光沉了沉。
等到小姑娘看到他真實一面的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將他當成是一個善良的人。
回去時,爲了節約時間,元止凜帶千尋走上路,卻陰差陽錯地發現宣蒲草。
“這種草可以預防肺癆。”元止凜從衣服上撕下來兩塊布,將草搗碎後將布浸泡在草汁中,等到幹了之後矇住口鼻。
千尋摸了摸臉上的布,草藥味刺鼻,她聞了腦殼疼。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草可以預防肺癆的?”
“宮中曾經鬧過肺癆。”元止凜邊解釋邊將小姑娘從土堆上抱下來,繼續趕路。
千尋眼睛一亮,加快腳步跟上,“那最後是什麼法子治好的?”
元止凜搖頭,“靠着防護,沒有藥物可以治好肺癆,得了肺癆的人,只有等死這一條路。”
他還記得,那年宮裏死了很多人。
母妃身邊的蓉嬤嬤,那個一直對他疼愛有加的人,也在那一年離去。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這世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強大了,別人纔不敢輕視你,慢待你。
這個話他沒有跟千尋講,小姑娘,就應該快快樂樂一輩子。
雖然宣蒲草沒有用,千尋還是採了很多,“多一份希望總比多一份絕望好。”
元止凜沒說什麼,他不會告訴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有時候虛假的希望比絕望還要可怕。
他們回到小院時,發現炊桶在冒煙,走進竈房才發現是婦人在熬迷糊。
“你……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婦人驚詫,因爲剛剛大哭過,眼睛紅腫像兩個核桃,接近於麻木的眼神,也只有在看到去而復返的他們時,才閃過一絲亮度。
千尋忙將採來的宣蒲草拿出來,像是獻寶一樣,“我們採了草藥回來,這種草藥可以治療肺癆。”
婦人眼睛亮了起來,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真……真的可以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