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會有奇蹟發生的。”婦人捂臉又哭又笑，“我的孩子有救了，有救了！”
許是因爲有了醫治的法子，婦人臉上不僅重新出現笑容，還變得多話起來，大體講了自己的前半生。
千尋托腮聽的認真。
婦人說，自己本是書香門第，後家道中落後才委身嫁給村中一壯漢。
因爲她從小讀書識字，竟成了村中唯一識字的女先生。
她建了學校，免費教村子裏孩子讀書識字，有時候也會教大人們識字，還會幫他們代寫書信。
她以爲她的生活可以一直平穩下去，直到她的夫君從邊境回來，還感染上肺癆，連累了她和孩子都一起感染。
男人還在的時候，村裏人雖然避諱他們，卻並沒有對他們進行驅趕。
直到她男人病死後，村裏人將她和孩子如同老鼠一樣地攆出來。
走投無路的她只能在山頭帶着孩子等死，她可以死，可是孩子還這麼小，她不想讓他死，她想讓他看看這個世界，她想讓他喊她一聲娘。
婦人說着說着泣不成聲。
襁褓的孩子喝了藥後竟然動了起來，還睜開了眼睛。
孩子像是感覺到母親在哭似，伸着手就要去抓。
元止凜怕婦人情緒激動傷了孩子，就將孩子抱在懷中，笨拙地哄着。
忽而感覺手下一熱，低頭看到咧嘴笑的的孩子時，元止凜腦袋‘轟’的一聲。
“那個，他好像尿了。”
元止凜不自然地撇過頭，眉頭緊皺。
千尋忍着笑，她還是頭一次見元止凜這麼憋屈的樣子。
“不好意思，我這就去給他換尿布，鍋裏面有熱水，你洗洗。”
婦人將眼淚一擦，滿是歉意地將孩子抱回裏屋。
千尋這才笑出聲，被元止凜瞪了一眼。
“給我打熱水。”
“是。”
千尋偷笑，兌了水給元止凜洗手，瞧着元止凜臉上都快要皺到一起的五官，她開導道，“老人都說，小孩子的尿有辟邪作用，不髒的。”
元止凜洗手動作一頓，佯裝就要潑水過去，千尋下意識躲避往後退。
元止凜冷哼聲，滿是不屑。
千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看到桌上剩下來的宣蒲草時有些感傷，“要是這草真的能醫治肺癆就好了，小寶還那麼小，他應該健康地長大。”
元止凜拿着毛巾擦了擦，“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個人的命數早就定下。”
千尋驚詫，“你竟然還信這個？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元止凜將毛巾放下，看過去。
千尋思忖了下，婉轉道，“我以爲你會認爲人定勝天這個道理。”
元止凜聰慧，一聽就明白小姑娘話裏的意思，無疑是在點他遭受冷落，卻又不肯服輸。
“命數這東西是分人的，只有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才能掌控，你弱一弱就會被反掌控。”
千尋攥了攥拳頭，她現在是不是還不能掌控。
“她怎麼進去那麼長時間？”元止凜看向裏屋，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瞬間，她感到血液反流，頭暈眼花，雙腿更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擡不起來。
元止凜將婦人放下，試了試脈搏，朝着千尋搖了搖頭。
千尋木楞，直到元止凜拿起桌上的信纔有反應。
她僵直地走過去，信件上的意思大體是婦人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得知宣蒲草沒有效果，忽而自盡，讓他們用她的血來醫治孩子。
這一下，千尋再也支撐不下去，癱軟地跌倒下去。
“千尋！”
元止凜眼疾手快將人抱住。
“是我的錯，一開始我就不該給她希望，如果不是我給了她希望，她也不會這樣，都是我的錯……”
“每個人對希望的承受力度都不一樣，只是她絕望太久，所以纔會這樣。”
元止凜將小姑娘抱緊，“她是爲了她的孩子而死，沒有你，她也會這樣做。”
千尋哭起來，“爲什麼……爲什麼她會信那種偏方，明明是迷信的東西，爲什麼還要去信……”
元止凜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這個社會就這樣，一旦迷信成了信仰，也是會取人性命的。
“有人嗎？”
門口傳來聲音。
元止凜豎耳聽了聽，“千尋，師父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孔武夫帶着羊脂走了進來。
“千尋，凜兒，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孔武夫驚詫，看到地上的女屍時更爲震驚，“這是怎麼回事？！”
元止凜言簡意賅將事情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接下來的事情就跟你們看到的一樣。”
此時，千尋情緒已經平復不少。
她現在心裏恨這個社會的封建迷信，恨這種害人的東西卻能被廣泛傳播。
“原來是這樣。”孔武夫惋惜搖頭，“將她給好生安葬吧。”
“師父，我去吧。”羊脂見千尋情緒波動的厲害，想讓元止凜留下來陪一陪她。
“我也去。”千尋站起身，“我想送她最後一程。”
孔武夫點點頭，算是應了。
三人來到後山，用了一個時辰纔將婦人入土爲安。
千尋燒着紙錢，心中禱告，“若有來世，姐姐就投個好人家，一輩子順風順水，沒病沒災。”
羊脂看着心疼，示意元止凜去勸勸。
元止凜沒動，這種傷痛他清楚，更清楚的是，想要走出這種傷痛就只能靠自己。
跟過來的孔武夫不放心，來到元止凜身邊就抓住他的手腕。
元止凜知道他是在把脈就沒動。
孔武夫鬆了口氣，“臭小子，還好沒事，那病是能鬧着玩的嗎！”
元止凜低頭，“孩子怎麼樣？”
孔武夫嘆息，“我看了，活不長，病太久又加上營養不良，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他歪了歪頭，“這件事別告訴千尋，我怕她受不了。”
元止凜點頭，看向千尋，小姑娘單薄的身影在墳堆前顯得更加的悲涼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