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只覺得你這個男主有點欠揍,但是現在我感覺……沒那麼簡單。”
獅子頭不以爲意,“既然是盟主府,有幾個武功高的人不是很正常嗎?”
重然哼哼唧唧說不清楚,如果真要追究,是原主練武之人強烈的直覺——對危險的直覺。
獅子頭拍拍胸脯,“你忘記你還要取將玉草了嗎?沒事的,不是還有我在麼。”它充滿自信,覺得餘驍不會傷害宿主。
重然心想,你有什麼用,怕它翻臉又不理人,嚥了下去。
月上柳梢頭,她餓得實在忍不住,只得回到主院,卻見到餘驍站在她門口,心裏一悚。
餘驍遠遠瞧見她的身影,目視着她從視線遠方緩緩走近。
對,緩緩……
他平緩的眉微微上挑,“我還以爲染染姑娘天生鐵胃,一點都不餓呢。”
“……”重然心底的瑟瑟一揮而散,拳頭有點癢了。
“走吧,用膳。”
她乖巧地跟在餘驍身後,悄悄看他的臉色,一如既往地平淡,看不出什麼名堂,頓時苦着一張臉。
“怎麼,假山後面的風景不好看?”
果然逃不出他的耳目。
重然心裏一驚,動作微頓,繼而跟着他走進主廳,看着面前的珍饈佳餚,也沒什麼胃口,猶猶豫豫道:“你……”
餘驍難得見到她如此猶疑的模樣,只覺得不大順眼,不就是冒充他師父的弟子,至於這麼害怕嗎?
“你想說什麼直說就是。”
“我其實……不是無名子的弟子。”
“哦,我知道。”
“你就這反應?”重然錯愕道。
“不然呢?”少年夾起一片筍尖,輕輕放進碗中,眼皮子都沒擡。
重然小心翼翼地點點頭,見他真的不在意,還想在說點什麼,只聽到門口一陣動靜,花裏胡哨的茄子精又來了。
小姑娘兩隻杏仁眼腫成核桃,掛在圓潤的臉上,表情委屈地看向餘驍。
見到他身旁的重然時,又執拗着一股勁兒,犟着頭,眼淚含在眼眶裏,要落不落,十分搞笑滑稽。
重然慶幸自己沒喫着飯,不然忍着多難受,心道難怪一下午沒瞧見她,原來是躲着哭了一天。
她暗戳戳地去看餘驍,果然他的臉漆黑如墨盤,心裏竊笑不已。
餘驍,你也有今天!
“既然來了,坐下一起用膳吧。”餘驍頭也不擡冷冷道。
謝無憂一聽這話,不愉一掃而盡,穿着那身茄子的行頭,飛馳到餘驍身邊的座位坐下。
在重然看來,就是一隻龐大的茄子,一躍而起,飛過她身側,落在座椅上。
簡直歎爲觀止。
餘驍視線掃向她,瞥見她眼底看好戲的神情,鳳眸微微眯起。
白淨指骨根根分明,執著也是極好姿態,慢悠悠地夾起一顆丸子,放入重然碗中。
再一擡眸,眉眼間是極致溫柔,情意綿綿道:“替我醫診辛苦了。”
重然不買賬,夾回給他,“對不起,餘公子,我最近在節食,腸胃脆弱,喫不得這樣油膩的東西。”
餘驍:“……”
頂着餘驍陰鶩地想殺人的眼神,重然慢吞吞地夾起一片茄子,溫柔淺笑道:“這茄子味道不錯,餘公子應當喜歡的。”目光有意無意流轉至謝無憂身上。
重然忍不住笑出聲,看向她,“無憂姑娘真可愛。”
“誒,真的嗎?謝謝你啊!”謝無憂憨憨笑。
到底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性子還單純,就算白日裏看重然有些不順眼,聽到兩句誇便高興地忘了。
餘驍陰惻惻地視線,將重然的戲謔盡收眼底,突然笑道:“在下本着地主之誼,還爲染染姑娘請了鹿中城最好的廚子,沒想到染染小姐竟然在節食,是在下思慮不周。”
“師妹,既然染染小姐不方便,這些好東西你都拿走吧。”
這還是師兄第一次送自己東西,謝無憂頓時喜笑顏開,那雙核桃眼腫成一條線,“謝謝師兄。”
她喚來下人,捧着東西,昂首闊步,怡然離去。
重然執筷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她在心裏發出土撥鼠的尖叫。
她剛剛!就吃了兩口!真的就兩口!
經此一役,重然終於認識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否則會在半夜三更,偷偷摸出房間去廚房裏找喫的!
“都這麼虛僞了,這種時候你跟我說真的?”她看着空蕩蕩的廚房,差點哭出來。
冰冷一片,半粒熟米都沒有!
重然又氣又餓,坐在廚房裏的小板凳,透過半開的窗戶,生無可戀的數着天上星子。
好像一碗餛飩啊……她好像都聞到香味了,果然是被餓出了幻覺吧。
好想念聖靈宮啊!最起碼不會喫不飽肚子!
重然內心淚流滿面。
“這下還節食嗎?”
白皙修長的手提着木頭食盒,淡淡香氣從食盒縫隙中絲絲縷縷鑽出,直往重然鼻尖撞。
她喉結微動,看着食盒上的花紋,都覺得異常精緻,堪比大家手藝。
重然頓時來了力氣,擡頭看,竟然是餘驍,下意識扁扁嘴,想要接過他手裏的食盒時被躲開。
“你這什麼表情?”他嫌棄道,“不想喫我給十一。”
自己餓成這樣,還不是都怪他!重然梗着脖子,說不出半句好話,伸手去搶。
被餘驍用一隻輕輕制住,“怎麼,明搶?”
沒聽到重然的迴音,餘驍低頭去辨她神色,少女微垂着頭,只看瘦弱的肩膀輕聳顫抖,好似哭了。
餘驍的心莫名其妙軟了一截,放開她,語氣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輕軟與無奈,“不逗你了,趕緊喫吧。”
重然淺笑着抓過食盒,輕巧地眨眨眼,“多謝餘公子。”
深諳江湖險惡的餘驍第一次如此無語,“你騙我?”
面前的人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瞪圓了眼睛,攤開一邊手道:“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做啊!”
說完拿出餛飩開喫。
對,她是什麼都沒做,是自己誤會了!
可是,爲什麼會一點都不生氣呢?按照以往,她早就該死上千遍萬遍,可是爲什麼,自己下不去手呢?
餘驍低頭看着股掌間的繭子,鳳眸凜冽,大概是因爲這個人,對於他來說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