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驍隨手翻閱鹿中最新災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叩門聲,脣角微微開合,“進來。”
十一端着藥碗走進來,碗擱置在案桌上,親眼看他飲盡,遲遲未離開。
餘驍眼眸微擡,“有事?”
“染染姑娘向我問起餘定良。”十一心裏總有些慌亂,怕她發現了什麼。
餘驍神情平淡,輕輕擱下碗,慢條斯理道:“隨她去吧。”
“那如果她發現了……”
“不會。”
十一面色仍有些猶疑,拱手告退。
餘驍卻叫住他,“等一下,你去做一件事。”
“你把這張紙條,隨便交給一個乞兒,讓他在明日裝作無意撞到重染染。”
十一一聽大驚失色,迅速擡眸道:“主子,你這是……要試探染染姑娘?”
餘驍點頭,“我懷疑她謊報身世。”
十一跟隨他多年,知道他多疑的性子,怕是懷疑重染染就是重然。
但多日的相處,他對這個時而溫柔嫺靜,時而活潑伶俐的姑娘,早已當做自己人。
此時不由得爲她說話,“屬下雖然不瞭解聖靈宮的重然,但能確信,染染姑娘絕對不會是那妖女。”
“主子,如果她真是重然,絕對不會隨您來到鹿中。”
“更不會爲您治病。”
餘驍鳳眸深邃,明明是端坐着微微仰頭的姿勢,愣是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試試便知。”
十一瞭解他的倔脾氣,知道勸誡無果,只能認命。
主子啊主子,你可別陰溝裏翻了船。
他退回房門外,看着對面燈火通透,婀娜身影在燭火中捧着一本書在讀。
十一知道,染染姑娘爲了主子的蠱毒,尋遍古籍,爲了一個認識一月有餘的人如此拼命,這樣真性情的人,怎麼可能是重然那個妖女呢,主子必然是多慮了。
他皺眉低頭,翻開摺疊的細小紙條,是一道奇怪的符號。
這是聖靈宮的符號,他們有自己獨特的語言體系,不同的符號代表不同含義,而這個符號,代表“有難速歸”。
這些年武林和聖靈宮形成鼎力對峙之勢,雙方都往對方的陣營裏,塞了不少眼線。
這個符號經由盟主府派去的眼線傳遞,聽說如今也混到了高層,只是神祕的很,只有主子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十一無所謂的扁扁嘴,反正他心裏認定,重染染絕對不可能和聖靈宮有關。
餘驍聽着他的腳步逐漸遠離,心亂得毫無章法,絲毫沒有因此而安定下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聖靈宮眼線傳來消息,說是重然自從那天之後再沒回過聖靈宮,反而是一隻白鶴不知何故停留在宮內。
餘驍知道那隻白鶴。
眼線還曾聯繫過聖靈宮右護法,對方只說重然仍在雲巔城。
巧合多到一定程度,便不再是巧合。
重染染的出現太過於突然,而且她精通蠱術,又打聽餘定良的消息,這三點足夠讓餘驍殺了她。
清冷的鳳眸掠起,餘驍壓下心底的躁動,和無端升起的煩慮,越發肯定,重染染這個人,不能留。
只是他握着茶盅的手卻在顫抖,碧綠的茶葉打着旋兒,似懵懂無知。
她靠着案桌,一隻手撐在臉廓,百無聊賴翻着醫術。
根本沒有與他症狀相同的蠱蟲描述。
“你查到他的蠱毒是怎麼回事了嗎?”
“世界線還一片紊亂。”
“我之前追溯過時間線,勉強能查出這蠱毒出自西域,恐怕這次,你得親自去一趟西域。”
“我?還要爲他?去西域?可饒了我吧。”
“如今將玉草都沒拿到,還要我爲他出生入死。”重然越想越氣,她唯一的好處,就是在餘驍那裏得到一株不能用的化霧草。
獅子頭爲她加油打氣,“宿主你多想想你的積分,還有你即將獲得的新能力!”
“我還是洗洗睡吧。”重然掩面打了個哈欠,慢悠悠脫去外衫,往牀上一躺,頓時不省人事。
南邊的風帶着溼潤的水汽,拂過鹿中,爲夜幕深沉渡上一層燥意。
餘驍睡不着,披着外衫遊走在庭中,南風並未帶來絲毫清爽,反倒是更加煩躁。
明明是無意之舉,醒悟過來時,已多次徘徊於重然屋前。
他索性推門進去。
屋內寂靜一片,氣息輕淺,反倒是他的呼吸聲更爲沉重,每邁入一步,便粗重一分,壓在心頭的重石便沉澱一寸。
直至他走到牀前,駐足看着熟睡中的少女。
重然白皙通透的臉似染了幾瓣桃花,又像是微醺後的顏色,朱脣輕啓,露出潔白貝齒,綿長的呼吸溼潤而軟糯,勾在他耳尖。
餘驍忍不住想,她這樣的人,醉酒後是什麼樣的呢。
是灑脫,還是粘人,亦或是勾着他的袖子不放。
如此想着,他嘴邊無端勾起笑意,在意識到的轉瞬間又突然放平,抿成一條線,茶色瞳孔晦澀莫深。
不得不承認,從一時好奇到如今,這個人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
他應該殺了她,在她還沒成爲自己的軟肋之前。
餘驍指尖微動,一抹內力應運而生,繚繞在指尖,只要緩緩往前,搭在她細長的脖頸上,輕輕一扭,這個能夠影響他的人,就會了無生息的死去。
可是……
當餘驍白皙的指節,輕輕觸及少女毫無防備的脖頸時,僅存的內力不顧主人的意願,化作一道清涼的風,順着她的嬌嫩的脖頸,緩緩往下流過。
她通身的藥香瀰漫在室內。
餘驍終究還是下不去手,只因這藥香全是因爲他。
他坐在案桌前,斟了一杯茶,明明已經涼透,入喉卻是滾燙。
罷了,不管她是誰,既然招惹了自己,就決計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真是重然又如何,大不了把聖靈宮捏在自己手裏,就像掌控整個武林一樣。
從窗縫淌進的清風送走濃郁的雲霖花香。
牀上本該緊閉着眼的少女,陡然睜開眼,桃花眼哪裏有朦朧之色,只閃過一絲凌冽。
重然早就醒了,在系統的幫助下裝睡而已。
“你說他爲什麼想殺我?難道發現了我的身份?”
獅子頭也不確定,這個世界變數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