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硬硬的炕上，哪怕鋪了被褥也覺得硌得慌，暗罵自己矯情，我從來也不是嬌養長大的小姑娘啊，社畜當了那麼多年都歷練的有點麻木了，而今的心緒不寧纔是來到陌生環境的不安和對這個架空時代的無所適從。我會難過是真的，會捱餓受傷也是真的，這不在是一個己經模糊在記憶裏的故事，也不是能讓我比較挑剔的影視劇，更不是追文時天馬行空想象出來的各種同人。它現在成了一種生活，前兩天的一連串事件看似好順利其實也是險象環生，我沒有把握和底氣能真的好好融入這裏生活，那些心裏建設也真是哄哄自己而以。時代的差異，認識的鴻溝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落到每一個人頭上都是要跋涉翻越的山河。這是一個有科學解釋不通的神道世界，對女性的愚昧，壓抑和殘酷是無處不在的，“千紅一窟，萬豔同杯。”讀起來都讓人心驚，何況是親歷其中？！我都能想象的到我得多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了，我這兩天不就是麼，批判奴性的前提是自由平等，換到被統治的階級試試？！一朝爲奴，生死都由人了，還尊嚴？先活下去再說吧。“小桃子，睡沒？”把我從思緒中拉出來的是一豆燈火，一聲問候。白家大哥點亮了油燈，昏黃悅動的燭火映得少年已經有些棱角的五官格外柔和。“你的名字還是我起的的呢，那年的桃花開得極好，桃子也格外甜，你又來了，我就跟爹孃說妹妹叫小桃。”他頓了頓，又輕輕笑了，“你能把名字改回來我很高興。”“我也高興呢，小桃小桃，又香又甜，開花結果的比那勞什子墜兒吉利多了。”我格外認同的附和到。他們未必知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美好寓意，卻也對墜兒的到來是期盼的，歡喜的，對她是祝福的和寵愛的。她還真可惜，若是沒有蝦鬚鐲的風波，我想她也是能順利長大的，就是不知道賈家大廈將傾的時候她們一家下場如何了。“你在寶二爺的院子，喫穿用度都是府裏最好的，回家來難免覺得失落委屈，傢俱嚼用各處都不趁手，有什麼要添置的你儘管開口，在咱們自己家還能讓你受委屈？趁着過年一採買了，哪怕是首飾脂粉，咱也能淘換一二。”白大哥可真好，我想想摸出了藏着的黃布兜，又添上半吊錢，然後開始數：“我想着正月裏給怡紅院的二爺和姐姐們拜個年，準備些府裏沒有的喫食和小玩意也是我的一片心意，這是首要緊的。”“這個好辦，致味齋過年不打烊，他們家點心極好；餘記的糖炒栗子是一絕，他們家還有各色乾果，攢個八寶盒子遞上去極體面。至於玩物，你想買什麼？”“府裏什麼精貴東西沒有？！我想着買些有趣的麪人，泥叫叫，編的精巧些的竹器啊，木雕。”白棟聽的噗呲一笑，這可真是那位爺院子裏出來的，連買東西的趣味都差不多，嘖嘖，他正感嘆。瞧見妹妹烏溜溜的眼睛斜過來，又忍笑坐好。我被他笑的有點不好意思，可又怕誤了事，又託他給我淘個小火爐，小銅壺，要是能配好加熱的銅吊子，銅盞最好。我想做面脂，還需要桂花油，蜜蠟，我拉拉雜雜數了一大堆，怕錢不夠還準備再添上個銀錠子。結果他把布兜打開，直呼我是個小富婆還說是半吊錢就夠了，剩下讓的我都收好。他走的時候對我眨眨眼，“寶二爺當真在屋子裏自個做胭脂玩？”“啊。嗯，他會坐胭脂，口脂，還會做眉粉呢。”他一邊嘖嘖出聲一邊搖頭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他換班時能拉回來小半車東西。先是什麼泥人，麪人一大套，當是老師傅做的，各個表情栩栩如生，衣服紋路清晰可見。我們三個小的各揀了兩個玩，剩下的都裝到一個大盒子裏，都夠演個民間百態了。然後是什麼七巧板，羊拐，九連環，魯班鎖，毽子，風車，惹得兩個小孩興奮得尖叫不斷，連我都有一套，過年也不怕無聊了。單給我打了一大一小兩個風爐，燒柴燒炭都可以，配上新的鐵壺，蒸籠，炒鍋，炒勺，就是另起爐竈都有多的。最可愛的是個小炭爐子，擺在桌子上，可以吊一壺茶，也可以熬一盞粥，還有成套的杯盞，旅行都可打包的那種，大讚，更難的是配了炭餅，既輕巧又耐燒，勾的我摸了一遍又一遍。便宜哥哥還給我準備了黃銅藥杵和臼，還有你個精巧的迷你石磨，好周到，好貼心。說是我長大了，又配了臉盆架子，木桶，腳盆；還有個帶小鏡子嵌珠貝的首飾盒。連胭脂水粉都有一套。一通擺放，我那間小廂房是滿滿當當，我是又歡喜又慚愧覺得添了麻煩，結果便宜娘回來說這裏頭一半都是從府裏庫房掏出的舊貨，屬於管事內部自銷，花不了兩個錢，而在外頭買的小玩意逢上過年，一百錢一大車。倒是點心乾果不便宜。不過可以挑頭天最新鮮的還送包裝還送貨。便宜娘擰着眉看我那一屋子東西，拍板說要把隔壁庫房收出來打通，也好給我們姐妹一人放一張牀。還說來年請人在房後再搭間淨室給我們姐倆用，省的一大家子攪在一處，喜得我對着她直唸佛。
我趕在年前，藉着腦海裏模糊的印象做面脂和口脂，真是到動手時方恨視頻少。先把桂花油重新加熱用細棉布過濾，在把蜂蠟融化，加上牛乳，幹玫瑰制了面脂和口脂。還蒸了一瓶玫瑰花露，再加上找來的蘆薈，齊活。多的蜂蠟和花油我還添炭置了眉粉，裝在粉青或瓷白的瓶瓶罐罐很像那麼回事。便宜娘拿走一盒眉粉，還囑咐我多做兩盒說是送給周瑞家的都可以。至於面脂她看不上，說是不白也不香，口脂就更別提了，顏色她就看不上。我跟她普及純天然還得了好大白眼。
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圍在炕上守歲。外邊炮竹聲不斷，屋裏有熱騰騰的茶香，果子香。老太太，便宜娘和我包了好幾屜餃子，便宜爹喝兩口小酒嚼個花生米，美滋滋地哼着不成調的曲子，便宜哥哥就在旁邊默默陪着。弟弟妹妹屋子裏外亂串，那種樸實的熱鬧和溫馨讓我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有這樣的家人真好。.七
初一早上我得了個大紅包，帶着提前裝好的點心，栗子，果脯整整一個大食盒抱懷裏。背上揹着打包的麪人泥塑竹器木雕等玩具，一路搖搖晃晃進了園子。光禿禿的樹上竟然紮了綢子花，從大紅到淺粉各色不一鮮豔漂亮，真真大手筆。更不提各處的彩燈紅綢，花錢如流水不過如此。再聯想我現在用的可都是各庫房淘汰下來的舊貨，其實都是上好料子上好樣子，不過都擱庫房白落灰或是胡亂淘汰。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的好日子還有多久呢？我不斷提醒自己時日不多，要學好手藝，早做打算，爭取將來有個立身的地方，也帶着白家人離了這艘沉船。至於其他人，有能力我會幫一把的。
賈寶玉應是去了賈母房裏，怡紅院難得安靜，小丫頭們湊在火盆邊嗑瓜子，說閒話。大丫頭應該都很在賈寶玉身邊在上房湊趣領賞。我進去還是董媽媽看門，我們互相問好，我請她喫栗子，她請我喫松子糖。一個叫小云的小丫頭領着我進了上房，說是晴雯還睡着，我把食盒放在大理石桌上，玩具都堆在門後的貴妃椅上，福福身出去了。臨走時碰上了碧痕，我口稱姐姐問她吉祥，並說明我來拜年以及送上一點喫食玩具好感謝寶二爺和各位姐姐的照顧。碧痕咯咯嬌笑，給我拿了好幾個黃澄澄的大福桔讓我帶回去。她頭上的金釵，耳邊的紅寶石墜子和身上銀紅夾襖都和她的笑臉一樣明豔喜慶。我回家分了桔子，個頭大份量足汁水甜，都說這是新一年吉吉利利的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