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從名著路過 >第 9 章 一夢入紅樓
    有時候,我都忘了自己身在紅樓,針線房的日子簡單,規律,我除了一開始還四處走走交兩個朋友,後來就老老實實地繡了一年花,而今我的針線也有些看頭,放在外邊寄賣也能按件數錢了。

    我也聽說了芳官她們進園子裏是如何得意,如何淘氣,如何與人爭吵。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缺乏教養和引導,有沒有及時約束,做事憑着一股不知敬畏的少年意氣,而處處要強也不過掩飾自卑罷了。一朝得意恨不得作天作地,一旦失勢,也如那浮萍,雨打風吹去。

    四兒私下還跟我抱怨說怡紅院現在和戲臺子差不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我記得她因爲一句和賈寶玉同生日是夫妻的玩笑話被王夫人厭棄,就想着勸勸她,若是可能也拉她離了那場悲劇。

    “四兒,你如今也大了,是個什麼想法?”“什麼什麼想法?”她翻看我的針線筐,還說我果然出息了,針線比她出挑,她要拿兩個荷包玩。

    “我當初在怡紅院不過是個跑腿打雜的小丫頭,扔人堆裏看不見。我覺得這麼荒廢時光不是事,便特特求了寶二爺去學針織女紅。我長的不漂亮,腦子也不聰明,在怡紅院那一大堆人尖子裏待得頭疼,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去爭去搶,更不想做個生死由人前途未卜的姨娘。我決定學一門手藝,遠離寶二爺身邊的是非。而今我在針線房也立住了,在家裏更是清清靜靜,自自在在的。四兒,咱倆一起長大,一起進的院子。我的心事不瞞你,你呢?”

    四兒聽了我的話愣住了,呆呆的也不言語,我推推她,她纔好似大夢方醒一般,先嘆了口氣,才低低的說:“小桃,從你說要去學針線時我就看不明白你了。當初你出了怡紅院有多少人說你傻等着看你笑話啊,我歡歡喜喜送你出來也不是沒有私心。可後來你得了寶二爺的賞賜我又嫉妒你,再後來也不見你怎麼逢迎,說出來就真的出來,說學手藝還真的學手藝,我纔是真的服氣你。你問我什麼想法,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想法,我在寶二爺身邊也是可有可無的人,貼身伺候輪不上我,梳頭倒茶我也沒有那個手藝。能出頭還是襲人姐姐家去那回給二爺倒茶被改了名字,而今不過跟在芳官她們後邊湊個趣。我有時覺得我的日子不錯,能長長久久的這麼下去不錯,有時也覺得自己沒意思,可你要讓我改了又狠不下心,我……”她靠在我縫的碎花迎枕上,臉上交織着晦暗和迷茫,光線從窗戶透進來。灑在她臉上,她擦的粉在光線裏飛舞。

    “四兒,你說的長長久久是什麼意思?你喜歡寶二爺,想好了要給她當姨娘麼?”“你混說什麼呀!”她擡頭看我,臉頰爬滿紅暈,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得。“你不要急,想給寶二爺當姨娘的人多了去了。”我給她續了一杯茶,“我聽她們說你還說過什麼同月同日生日是夫妻的話,可見你是有心思的。”“那是玩笑。”她急着分辨,可表情卻隱隱帶着得意。

    我也嘆氣,“四兒,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有些話我只說一遍,你出了這個門我都是不認的。”她緊緊盯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說:“寶二爺的姨娘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這件事哪怕老太太說了都不算,到底太太纔是二爺的親孃。太太對姨娘是個什麼態度,你只瞧周、趙兩個姨娘就知道了。周姨娘是太太的陪房丫頭,早早就失了寵,而今不過是個出氣的死人;趙姨娘是家生子,當年在老太太那也風光過,也養下一雙兒女,可在太太跟前不過是個打簾子的丫頭罷了,每日裏非打即罵,三姑娘是太太跟前長大的,等閒連個面也不見,往日也看不上生母,兩人沒少生氣。環三爺倒是養在身邊,可他在府裏過得什麼日子你看不見?那也叫個爺?老一輩的例子就在那呢。聽說原來珠大爺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少,就算他走得早,那些人什麼下場你不知道?這些遠的不提,就說怡紅院裏,晴雯是老太太指名給寶玉的,可我話放這,她不是太太喜歡的人,將來未必能如意,你且瞧着吧。襲人倒是入太太的眼,裏裏外外她一個人說了算,太太也願意擡舉她,她就能不錯眼地盯着寶二爺,但凡誰擋了她的路她能把人都擠出去。她個外頭買來的可比我們這一羣家生的風光,可那又怎麼樣?寶二奶奶還沒進門呢,將來能容得下這麼個賢惠人麼?!現如今還有個能唱唸做打一臺戲的芳官,後頭指不定還有誰。這麼多人爭來搶去的其實都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們不過是個下人,生死由人,還能當主子的家?”

    我的話極重,四兒聽得臉色幾變,最後一片灰敗。她低下頭,猛地把水喝乾,一滴淚就落到茶杯裏。

    我又勸她:“四兒,我說這話也不是嚇唬你,只是給你提個醒。不管你是個什麼想法,我都盼着你能順順利利的。只是我們女兒家求生不容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名聲於我們是最要緊的,哪怕你心裏不在意,面上也得過得去。”

    四兒說要好好想想,魂不守舍地走了。我送她到家才轉回來。

    回到家,白老孃等着我,見了我還上下打量一翻好似不認識我。“媽?”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把我摟在懷裏,“我們小桃長大了,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你對四兒也算仁至義盡了。只是,閨女啊,有些話還是看破不說破的好。”

    我抱着她的腰,聞着熟悉又心安的桂花香味,“媽,我知道的,不過是一起長大有些不忍心罷了。”“少膩歪,做飯去。”溫馨不過三秒,日子還是照常過。

    我跟四兒算是不歡而散了,到底是我交淺言深了,而且好爲人師是病,得治。從那後,我很少能見到四兒了,偶然碰面,她對我也多有閃躲,也罷,各人有各人的選擇。

    我自覺手藝大漲,最近做東西的興致很高。我給白老爹縫了件長袍,深藍綢子的圓領衫,衣領和袖口都繡了雲紋,白老爹穿着滿神氣的,白老孃私下跟我說他沒少在外顯擺。我給白老太太做了一副褐色的珍珠抹額,配上深紫上衣棕色裙子,還有一雙軟底繡鞋,從頭到腳繡滿菊花暗紋和福字。白老太太對我一直淡淡的,收了東西也不過說了句手藝還湊活。我給白棟縫了條平步青雲的腰帶,附帶一個大鵬展翅的荷包。給白老孃,我和小杏做了親子的棗紅綢子繡山茶的夾襖。給白梁做的是大紅的夾棉斗篷,頭上認真繡了老虎,還拿琉璃珠子縫了眼睛。做斗篷剩下的紅布我給球球和發財各做了連腿小衣裳。白梁氣的哇哇大叫,直說自己待遇不好。.七

    我最不喜歡做鞋,實在太麻煩。可是我卻下功夫做了雙內裏夾兔毛的半跟緞子軟鞋送給林妹妹,鞋面繡了同色的福壽暗紋。兔毛硝好後我有用肥皂很洗了幾遍暴曬,一點異味也沒有,軟和的很。我還拿兔毛縫了簡易的鴨子啊,帶耳朵的貓頭啊,兔頭的卡通荷包,用深色的玉石做眼睛,一併交到春纖那請她遞上去。春纖回我說,鞋子林姑娘很喜歡,時常穿呢。那些毛料小荷包倒是都叫寶二爺拿走了。她還帶了灰鼠皮,猞猁皮給我,說是林姑娘賞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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