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多麼冷酷，並且現實的話呢。
在孝莊搖頭否決之後，康熙就沒有再次追問。
其實在他心底裏，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並且，一直以來，他不都維持的很好麼。
除了皇八女，她的出生是個意外。
一時之間，康熙沉默了下來。
他看了佟月菀的信，憑着一股意氣來到了孝莊的面前，但是這股感動之情，卻無法第二次再沸騰他的理智。
“是孫兒錯了，還請老祖宗原諒則個。”
苦笑一聲，康熙撫着額頭搖了搖頭。
喫完了白糖糕，孝莊又端起奶茶，在蘇麻喇姑不贊同的眼神中，瀟灑地仰頭飲了一大口。
放下空杯子，孝莊笑眯眯的道：“咱們祖孫之間，何來如此的生分？”
“更何況，佟佳氏入宮伴駕已有多年，便是沒有功勞也有一份苦勞在，你會念叨着她，也很正常。”
此時的孝莊，半點兒不見方纔的凜若冰霜。
她的臉上一派慈和，就彷彿是普通人家安心頤養天年的老封君一般，“再者說了，若是你對她沒有半點兒的情分，我倒也要看不起你了。”
垂下眼瞼，孝莊的手指又瞄準了一碟子果脯，悄咪咪地就伸出手去。
卻被蘇麻喇姑默默地移開了。
孝莊：“……”
她只好將注意力轉移到康熙身上。
擦了擦帶着些糖霜的黏膩的指尖，孝莊看似輕描淡寫，開玩笑一般問康熙道：“今兒個，怎麼突然想起這改玉牒的事兒了？”
“還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康熙的心性之堅定，孝莊是瞭解的。
平白無故的，他又怎麼可能提到這事兒？
想到這裏，孝莊給旁邊的蘇麻喇姑遞了個眼神。
與孝莊相伴了一甲子歲月的蘇麻喇姑，簡直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連忙笑着上來打圓場。
“瞧您說的，咱們玄燁能是那樣的人嘛！”
她嗔了孝莊一眼，將手上的那碟子果脯放在了康熙面前，“別理她，咱們喫咱們的。”
康熙對着蘇麻喇姑露出一絲笑意，柔和了眼角眉梢的一絲憂鬱。
從小，先帝順治爺就從未正眼瞧過他，他的眼裏只有董鄂妃所出的榮親王，後來是二哥福全。
作爲三阿哥的他，一直以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小透明。
那個時候，和他最親的，除了額娘之外，就只有老祖宗孝莊和蘇麻喇姑了。
所以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康熙的心中，蘇麻喇姑和孝莊的地位其實是一樣的。
都是他祖母一樣的親人。
“多謝您。”
蘇麻喇姑站在康熙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女人孩子，自己疼，這是一貫以來的道理。”
“只是，你身在帝王家，又是大清朝的皇帝，肩上的擔子比誰都要重，所以也不得不比平常人更多一些考慮。你瑪嬤嘴巴毒，但她最疼你，你也別怪她啊！”
康熙將果脯塞進嘴裏，酸溜溜的滋味兒讓他不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您這是哪兒的話，玄燁怎麼會因爲這些事情對瑪嬤有什麼想法？”
孝莊不鹹不淡地點評了一句，“她倒是個好的。”
康熙跟着點點頭，“所以玄燁才鬼迷了心竅一般，想着要不然，就將胤禛記在她名下算了。”
但孝莊還是不鬆口。
對此，康熙似乎並無失望等反應，話題一轉，祖孫二人又談論起了其他的事情。
等到康熙離開了慈寧宮。
孝莊冷哼了聲，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
“莫非是佟佳氏對玄燁說了什麼不成？”
蘇麻喇姑招來小宮女，將孝莊面前甜膩膩的糕點和奶茶都給撤了下去，換上來一壺解膩的大紅袍，說話時的神情十分柔和。
“奴婢倒覺得不像。”
“哦？”孝莊看向她。
一邊給孝莊倒茶，蘇麻喇姑一邊說道：“佟佳氏的性子，您也是瞭解的，她並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如若不然，她也不會將宮務都分發給貴妃和四妃來打理，反而自己在一旁偷閒。”
孝莊冷哼了聲，十分傲嬌，“那可不一樣，她不管宮務是爲了偷懶，和想要個兒子可沒關係。”
蘇麻喇姑還是笑着，“那按照她的身份，她便是大大方方地提出來這樣的要求，其實也不爲過吧？甚至在她失去皇八女的時候，她都沒有藉着時機提出來這樣的要求，所以我覺着，應該不是她的想法。”
孝莊乜了她一眼，“所以呢？”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年紀越大，越像小孩。
在蘇麻喇姑看來，如今的孝莊不就是個純純的老小孩麼。
你越不贊同她，她就越要和你擡槓。
“所以啊，我覺着，或許皇貴妃確實是說了什麼，不小心讓咱們的玄燁有些傷感了，這纔有了這樣的想法。”
蘇麻喇姑年輕時就不是那種大美女一掛的，但是她的性格溫柔堅定，聊天時更是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她又哄了幾句，這才讓孝莊心情好了起來。
甚至趁機提出了要求！
“你不準再管着哀家的喫食！方纔那白糖糕做得極好，哀家還沒喫夠呢，快讓小廚房的人再給哀家上一碟子來！”
蘇麻喇姑笑意不變，一個轉身。
什麼？剛纔太皇太后有說話嗎？
不不不，肯定是其他人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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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坐在轎攆上，頭頂上的華蓋擋住了炙熱的陽光。
他閉着眼睛，整個人隨着擡轎太監的動作微微搖晃着。
梁九功見他表情不好，就連大氣兒也不敢多出一下，生怕康熙在慈寧宮憋的氣會撒到他頭上來。
“皇上，咱們回乾清宮嗎？”
聽到問話，康熙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睜開眼睛。
透過華蓋，他看見了天幕之下的那一抹藍色。
“……去承乾宮。”
這可真是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啊。
梁九功毫不停頓，連忙應下了。
轎攆一轉方向，便朝着承乾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