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靜靜地站在拐角處,看着寶蘭的身影越走越遠。
又過了片刻,等那打簾的小宮女也走了,她才轉身消失了。
那一頭,寶蘭腳步快,沒一會兒就到了正殿外頭。
侍立的宮女討好地朝她笑了笑,寶蘭回了個笑影,不等通傳,提起裙襬就邁過了門檻兒,走了進去。
“娘娘,是奴婢來了。”
寶蘭一見正堂沒人,就左右看了看,往旁邊走去。
德嬪精力不濟,正眯着眼睛小憩呢,聽見她的聲兒,也不驚訝,只問她:“何事?”
寶蘭臉上帶着笑影,正要張口,眼睛卻看見了幾個伺候的宮人。
她連忙擺正了臉色,頗有氣勢地對她們說:“都下去吧,我有要緊事兒要向娘娘彙報。”
那串宮人就魚貫而出了。
德嬪這才施施然地睜開眼睛,作勢要起身,“聽你這架勢,難道還真有什麼要緊事兒不成。”
寶蘭連忙湊上前去扶她,一邊笑着道:“姨母您吩咐的事兒,我如何敢不上心呢?”
見德嬪坐正了身子,她連忙又捧來一盞熱茶讓她漱口,“就是那葡萄,方纔她上我那屋去了。我瞧着呀,您這連捧帶嚇的一套下來,她可不就進了您給她畫好的圈子麼!”
別看寶蘭講得眉飛色舞,德嬪卻很冷靜。她低頭將漱口的水吐出,打斷了寶蘭的話,“把她同你說的話,都一一複述給本宮。”
寶蘭頓了一下,乖乖應了,將方纔她與葡萄所說的話,以及她的表情、動作,都事無鉅細的說給了德嬪聽。
“她當真那麼說?”德嬪又確認了一遍。
“正是呢。”寶蘭見德嬪滿臉猶疑,又想誇大自己的功勞,於是拍着胸脯保證道:“姨母放心,葡萄那性子,我最是曉得了。這妮子不愛出頭,如今在外頭也是被嚇破了膽子,這才學乖順了,真心實意想要爲您辦事兒呢。”
德嬪放下茶盞,擦了擦嘴角,“就怕她本事不夠。”
寶蘭一屁股坐在德嬪身邊,抱着她的胳膊嬌氣地皺了皺眉頭,“本事不夠怕什麼呢,咱們將她提溜到大宮女的位置上,不就是爲了用完就丟的嘛!一顆棋子罷了,若是她能力太出衆,真得了您的青眼,寶蘭豈不是得哭死?”
一副小女兒的作態倒是逗笑了德嬪,“你這潑猴,本宮看顧你一個也就罷了,哪兒還有心思分出去管其他人呢。”
說着,德嬪輕嘆一口氣,“也是委屈你了,本宮嫡親的外甥女兒呢,卻只能屈居二等宮女的位置。”
她伸手摸了摸寶蘭白皙嫩滑的小臉,笑得慈祥,“不過,本宮也是爲了你好。你能力還欠缺些,如今本宮……也暫時受制,若將你提成大宮女,只怕你身上會聚集宮中所有的目光。寶蘭,你乖乖的,姨母自然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寶蘭輕咬住下脣,心中還是不甘。
想當初,作爲德妃身邊的心腹,石榴那會兒是多麼的風光!
心裏雖然不忿,但是寶蘭深知,她在宮中的一切,眼下都要靠着姨母德嬪纔行。
於是她微微擡起小臉,對德嬪露出一個乖巧且堅強的表情來,口中甜言蜜語不斷:“姨母不必擔心,您對寶蘭的好,寶蘭都一一記在心中呢。如今您正是圖謀大事兒的要緊關頭,寶蘭又怎麼會爲了一點自己的私心,而誤了您的重要事兒呢!”
對於寶蘭的乖覺,德嬪十分欣慰,“還是你貼心呀。不像那個老四……”
提到胤禛,德嬪就不自覺的收斂了那一絲笑意,眼底滿是厭惡。
“本宮十月懷胎生下他,他卻是這麼回報本宮的,哼!”
寶蘭在德嬪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德嬪如此厭惡四阿哥胤禛,但是這也不妨礙她撿着德嬪的話頭附和她。
“可不是麼!明明姨母纔是用身上的血肉養育了他的大恩人,是將他帶到這世間的活菩薩,他居然能如此不孝!真是一個白眼兒狼!”
就這脫口而出的流暢程度可見,寶蘭也不是第一回踩胤禛了。
說完之後,她又加了一句:“若我是姨母的孩子,小的時候不懂事兒也就罷了,一旦我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我必將稟明皇上,非要回到親額孃的身邊纔好呢!”
聽着寶蘭滿嘴的唾棄,德嬪滿臉都是暢快,捻起一塊兒豆糕,慢慢地吃了,邊喫邊聽。
喫完豆糕,又喝茶清了清口,德嬪嘴裏還委婉地說道:“唉,寶蘭你也是太想當然了,當初本宮生下他,便是皇貴妃親自向皇上討了他去的。人人都道,本宮是靠着他才晉了位份的,可又有誰知道本宮心裏,與親子離散的苦呢?”
“如今他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有個皇貴妃的養母,說出去多好聽,多煊赫呢?便是換成了其他人,想來也只會和他一樣,選擇養母那一頭吧。”
寶蘭似是沒有聽懂德嬪話中的含義,嫉惡如仇地輕啐一口,“他這叫什麼!這分明就是嫌貧愛富!不孝順自己的親生額娘,卻一味的巴結位高的養母,要我說呀,這種人就合該天打五雷轟呢!”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太重了,寶蘭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他到底也是姨母的親生兒子,我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愧對姨母對我的疼愛!”
輕聲說完這一番自我檢討,寶蘭又拉住了德嬪的手,“姨母,四阿哥不孝順您,寶蘭孝順!咱們不提這不開心的事兒了,那藥……葡萄是不是已經取回來了?”
德嬪也順着寶蘭轉移開了話題,不再提及胤禛。
畢竟這是一個令她恨大於愛的兒子,每每提及,總是心緒複雜。
“嗯,已經取來了。”
幾乎是立刻,寶蘭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對貴妃和萬琉哈庶妃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