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黃主療外感風寒輕症,爲發散風寒的藥草,你說你偶感風寒來天延堂尋醫,麻黃在這藥劑中出現倒也尋常,只是這麻黃卻有致命缺陷,那便是體虛之人服用,嚴重可致精神混亂,所以天延堂自開鋪以來便剔除了麻黃這味草藥,你說你在天延堂抓的藥劑,可不是漏洞百出?”
三寶眼角微微抽搐,嗓音卻越發見長,“嘴長在你臉上,你說沒有那便是沒有嗎?”
“好說,誰若是不信便可進來搜查一番,看是否能找到雄黃這一味藥材。”
見露了馬腳,三寶反做張做勢,嘴上嚷嚷道:“別以爲天延堂便能仗勢欺人,我今日前來不止是爲自己討個公道,還是爲了給你們一個教訓,告誡你們不要怙勢凌弱!”
話音剛落,幾個隨從便提棍打翻了天延堂門前的竹竿望子,三寶幾步上前正欲推開攔在前面的竺軒雲,而未待趙承玉出手,一把憑空而現的長鞘似離弦之箭般飛速襲來,又準又狠地擊中三寶腦袋,直髮出“璫”的一聲大響。
正疼地捂頭叫喚,三寶轉而又被一計飛腳踹開老遠,騰空砸向路邊的小食攤子,直將木攤子撞了個稀碎。
再定睛一看,衆人面前不知何時忽現一黑衣男子。
“我看你等是閒得發慌,竟敢來天延堂尋事!”
顧風眉目生威,薄脣緊緊抿成一線,襯着面色越發陰沉,他身着黑地交領緞袍,腰束大帶,雖則色彩並不奪目,但細看那光滑暗紋緞料,也不是尋常人能穿得着的。
此時他將一把冷光利劍背到身後,定足盯着鬧事幾人,狠厲的眼色似在昭告:誰人搦戰,我皆奉陪!
尋事幾人見來了狠角色,並無再戰之意,竺軒雲卻輕聲交代一句“不要出劍傷人”之後便移步一旁,倒有幾分撒氣的意味。
顧風丟掉手中冷劍,反拾起地上劍鞘,徑朝剛剛爬起的三寶臉上重重一掃!
三寶頓時鼻血噴濺,軟趴倒地,似條待宰水魚被砸了腦袋,抽抽幾下便不再動彈。
餘下幾人一擁而上,手上的棍棒也是毫不客氣地招呼過去,可惜今日是碰上了硬茬子,只見顧風腳下風馳電掣,僅憑個劍鞘三招五式便將幾人打得倒地不起,動作之快竟讓人生疑剛纔是否發生了一場打鬥!
一旁觀望的趙承玉也是心底暗自感慨:不消兩日,便印證了江湖中確實多得是臥虎藏龍之輩!
竺軒雲行至還在裝死的三寶面前,蹲下身子低聲道:“若是不想討打,你便老實告訴我,你可是受了誰人的指使來鬧的天延堂?”
三寶緩緩擡頭,捂着發疼的臉頰,支吾道:“我,我自淨瀾園出來,便被寶春堂收留了”
聽到寶春堂,竺軒雲面上沒有半分愕然,“回去告訴你們掌櫃,各宜守己纔是確當,存心不良之人,小心反噬其身。”
醫館那邊方纔了事,淨瀾園這邊卻是暗雲涌動。
此刻無形的狂風烏雲即至,一方小小廳堂暗流涌動,侍女們端上茶水和鮮果後一刻也不敢停留,逃也似地遠離這個無聲的“戰場”。
竺子念面東旁坐,端杯淺酌,倒是舒舒坦坦。
忽一聲脆響伴着碎片迸裂,白瓷茶杯被掀翻碎裂,茶湯隨之潑灑一地。
竺軒雲瞪視還在一旁悠閒品茶的胞弟,“你可是去了安察堂做捕快?”
竺子念不曾放下茶杯,卻道:“沒錯。”
怒意未減,竺軒雲面上又添了幾分不解之色,“你只是爲了與我賭氣才這麼做的嗎?”
竺子念不禁發笑了兩聲,許是真的好笑,他擡眼望向怒不可遏的兄長時,眼中還含着笑意,“
兄長老糊塗了,還以爲我是小孩子過家家麼?”
話罷終於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又道:“我不過是閒得無事,找點事做罷了,兄長何必如此小題大作?”
“你若是真清閒,我有的是好去處讓你去,你何必跟那安察堂扯上關係?”
“我可偏偏對這捕快有興致得很。”
“別跟我說你忘性太大!”竺軒雲正顏厲色,“你明知竺家過往便是毀於巫邪之手,你卻偏偏要與這打壓巫邪的安察堂爲夥,雖然趙儒確實爲我倆重築淨瀾園助力不少,但竺家先前的沒落他多少參與其中,就此而論,你難道心中不曾有一絲絲的芥蒂?”
竺子念回望對方,目色中有難得的鄭重,“不如我先問問兄長你,父母之死可真是罪有應得?”
此話猶如沉雷當頭一擊,怒意怨意皆都如煙消散,可待雜緒渙散盡,此時的竺軒雲卻是連魂都不剩了。
按着世人說的話,他們的父母確實罪有應得,甚至是死有餘辜
可記憶中那至今未曾再次體驗過的柔情愛意,卻還是讓竺軒雲在無數次夢魘中重新活過,這又怎麼會是假的?
“既然罪不容誅,兄長又何必如此糾結過往念念不忘?”
“你難道至今無數次午夜夢迴中,都不曾見到我們已逝的父母嗎”竺軒雲聲音發顫,手掌死死抓着扶手,彷彿一旦鬆了勁自己也將支撐不住,“我無數次夢見他們,他們與我說話,就像活的一樣”
“那許是兄長真與他們感情深厚吧!於我而言,死了便是死了”
“夠了!”
一聲大喝制止了竺子唸的話語,顧風至後堂掀簾而出,“別說了!”
竺子念霍然起身,語氣堅決,“好賴都說了,如若兄長還是非要束縛我,往後我也不會再顧及兄弟之情。”
也不知對方走了多久,甚至何時走的都未曾察覺,竺軒雲維持着初時姿勢坐了許久。
直至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廳堂裏昏黑一片,因怕擾亂紊雜心緒,都不曾有人來添上一盞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