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玉張毅二騎行在前頭,竺子念一騎則跟隨其後。
緩行間,張毅默默往趙承玉方向貼近些,偏過頭低聲道:“你可是惹惱那人了?”
趙承玉一臉茫然,見張毅瘋狂遞着眼色,方知對方所指。
他回頭瞧了瞧,竺子念跟在後頭不緊不慢,目光卻未曾停留在前邊二人身上。
再細細瞧了兩眼,本就一副冷臉子,今日確實更爲陰沉了
“我好像沒有惹惱他呀”趙承玉沉聲道:“可是你惹惱他了?”
“得了!我話都懶得跟他說!”察覺自己聲量有些高,張毅便又壓低了聲嗓,“不對勁!且離他遠些,不要惹火上身了!”
雖覺張毅有些捕風捉影,趙承玉也只點點頭便不再回應,思緒全然在此行目地上。
他一直記着先前王二屋外形跡詭異的那兩人,其實早該過去查探,卻至今日才得了空閒,便趕緊集結前往。
今早三人已去了其中一人住處,但等了許久仍未等到蹤影,便只能順道打聽幾戶人家,趕着去另一人住處。
也不知行了多久,他們才終於尋到地方。
眼前是一間三角頂木屋,小院前的竹子圍欄還算齊整,院落側裏搭建的土竈臺上炊具七零八落,上面並沒有多餘落灰,應是有人常住於此。
此時屋子木門緊閉,明明是大白日,窗子裏的草蓆卻都放了下來,掩得嚴嚴實實。
“有人在家否?”趙承玉敲了敲木門,連續喚了幾聲皆都無人應答。
就在幾人以爲今日真如此背運之時,竺子念敏銳覺察到屋內有些細微動靜,“裏邊有人。”
趙承玉與張毅並不懷疑,畢竟功力深厚之人聽覺自然是比常人靈敏的。
但畢竟這主人家並不是戴罪之人,趙承玉那彷彿流淌在血液中的禮數讓他只能一直敲門勸解,卻是絲毫辦法沒有。
張毅似乎習以爲常,只是在旁靜觀,時不時還閒逸地掏掏耳朵,撣撣灰塵。
而竺子念顯然沉不住性子,只見他一把拔過趙承玉,飛起一腳不僅將木門踹開了,那兩扇門還脫離了鉗制,直砸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揚起的煙塵在日光下飄飄搖搖。
屋裏人顯然是被驚到了,嚷叫聲混作一片,聽着裏邊卻是不止一人。
幾人踏足進入,果然見裏屋正有兩個男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矮胖男子瞧見幾人進來,擡着手指顫顫巍巍,“你,你們是什麼人?!”
趙承玉望着裂成幾瓣的木門,張着口也不知如何解釋,張毅搶先出示腰間令牌,“安察堂辦案,你們二人明明在屋裏,爲何不開門?”
待找回了膽子,矮胖男子這才起身怒斥:“這是我家!我開不開門與你們何干?你們平白無故破了我的門!我要報官!”
“這門我賠!”畢竟是他們損壞財物在先,賠付也是無可厚非,趙承玉摸了半晌才摸到荷包,又道:“三兩銀子夠嗎?”
正欲交付銀子,卻被竺子念一把攔下,只見他道:“戴罪之人不配追償。”
瘦高男子也憤然起身,“你空口白話胡扯什麼?你們有何實證說我們有罪?”
竺子念一臉淡然,“活人實證沒有,不過我有死人的,你們要看嗎?”
此話一出,二者臉色竟同時變得鐵青,連自額邊同時流下的冷汗也像是商量好的。
“什麼死人”矮胖男子四下環顧,那般神色就像周圍暗處有着什麼正在緊盯着他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惹來不少果蠅騰飛。
這還不算詭譎,只見屋內四面木牆皆都掛滿了八卦鏡,某個受了日光折射的便晃得讓人睜不開眼,稍低的地方便貼滿了各色符籙,牀邊桌上擺着四把桃木劍,地上灑滿了純白糯米粒,踩在鞋底咯吱作響。
竺子念緩聲道:“都說怨鬼最常出沒霧氣濃厚之處,我看這幾日濃雲蔽日,陰氣如此之重,便也快了。”
話音剛落,瘦高男子竟驚得跌下牀去,煞白雙脣一張一合,卻不知說着什麼。
竺子念又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話罷,又見瘦高男子霍地一個起身,連話都說不出一句,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逃出屋子。
趙承玉張毅喫驚不已,詫異竺子念寥寥幾句竟能讓那個男子如此失魂,而反觀矮胖男子毫無血色的臉,沒逃也像沒了半條命!
竺子念扯下一張畫符端詳,“古云秦德公遇邪,以血題門戶,藉此抵禦邪祟,陽血驅陰鬼,按我說用人陽鮮血驅邪才最靈驗。”
“血難道要用人血”矮胖男子身子打抖不止,說的每一個字都像用氣吐出那般虛軟無力。
竺子念瞟了一眼桌上的發皺紅紙,“你的四柱可是壬辰、壬寅、辛丑、己丑?”
矮胖男子神情恍惚,“你怎地知道”
竺子念接着道:“乙未相沖,牛衝羊,相沖之血最能避邪,也許屬羊的便能救得了你。”
“屬羊”男子雙眸失神,口中含糊不清,“屬羊的哪裏有”
“這裏便有一個屬羊的。”
話罷,竺子念竟徑直攀上趙承玉的肩頭。
趙承玉還在發怔之時,卻見矮胖男子“撲通”一聲跪將下來,扯着他的衣襬聲淚俱下,“恩人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呀!你就可憐可憐我!幫幫我吧!”
男子哭得悲切,而趙承玉呆立原處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發矇之時,旁觀的張毅忽然幾步上前踹向趙承玉腳下男子,直將他身子踹得飛起,重重砸向牀沿!
除開一聲淒厲慘叫,地面還“哐當”發出一聲脆響,投目而視,卻見一把流動着熠熠瑩亮的小刀就掉落在男子手邊!
張毅拽起男子衣領,生生將他自地上提了起來,“他根本不是屬羊的!用人血驅邪也是騙你的!你若是真想活着,就快些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王二之死跟你們到底有沒有關係!”
矮胖男子此時就像喫醉了酒般暈暈沉沉,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許是任務告成,竺子念徑直回身出了門,待趙承玉跟上之時,他已然上了馬,正拉着繮繩牽引馬首。
他並沒有看向來人,只是開口道:“過不了幾日,應該就能撬動他們的嘴。”
“爲什麼”趙承玉還是有些介懷方纔他將兇險引向自己,畢竟自他進了安察堂,自己確實真心以待。
話未問全,但竺子念卻知他意中所指,只見他在回身之際道了一句“竺家之事無需外人插手”。
聯想先前與竺軒雲的會面,趙承玉這才煥然大悟。
雖然自己並非有意介入他們兄弟之間,但這明顯是對自己的一個小小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