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房門，顧風便迎了上來，“公子，門口車馬都已備好，物件也都搬上了車，就等你動身了。”
二人邊走邊說，剛行至院中，忽聽門外陳芸一聲驚呼，隱隱說着“二公子來了”。
竺軒雲納罕，連走帶跑快步至正門，果見竺子念身影正立在門前。
又往前走了兩步，竺軒雲面上禁不住流溢出喜色，“子念……你可是要與我一同前去掃墓？”
竺子念靜默半晌才道：“我不去掃墓，我是來上香的。”
竺軒雲眼中失落之色忽顯，隨即又笑道：“也好也好，上香也是一樣的！”
二人並肩行至後院神堂。
竺軒雲先行踏入，竺子念卻在門口駐足，擡眼望着堂裏燭光大亮，虛晃的燭色映在兩方神牌上，晃動不止。
見竺軒雲已經點好了香火，正回身望着自己，竺子念這才提足進入。
拿過三柱香火，至墊上下跪拜過，拜畢將香火插入香爐，幾個動作前後不過半刻鐘，竺子念卻是一絲不停留，拜完便徑直出了神堂。
不多時，竺軒雲也跟了出來，見竺子念於院中的銀杏樹下靜立。
這棵銀杏樹是淨瀾園自建立那年從別處移栽過來的，十幾年下來卻是沒有明顯長意，只不過樹冠好像寬了些，先前蔽下的樹影才臨近階前，現今已是掩了半邊院。
樹定是長得比人慢的，以前還是一個瘦小人影，時光荏苒，好似只稍稍眨了一眼，那個小小人影便也變得如此高大。
竺軒雲走近了些，又想着：甚至比自己這個哥哥長得更高些
這時顧風也行進院子提醒：“公子，再不出發天色就要晚了。”
竺軒雲又瞧了兩眼樹下的人影，緩聲道：“子念，你可要與我同去？”
竺子念沒有應答，卻緩緩回身自袖中拿出一張信紙。
竺軒雲自然認得，這就是他先前口中說的與城中眼線之間的傳信。
竺軒雲拿過信紙，只瞥了兩眼便道：“這信怎麼了？”
“旁人看不出，不代表我也看不出。”竺子念淡淡開口，“兄長爲了尋這摹寫高手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吧？可惜百密也有一疏，再相似的字跡也做不到一模一樣……”
又道：“所以兄長，你給安察堂的那些傳信可是兩個人寫的？”
竺軒雲身子一僵，喉頭也跟着一滾。
“兩個人？”一旁的顧風反應更大，眼中皆是不解，“二公子是說這些書信之中有個字跡是臨摹的？”
“裏面有幾張信紙確實是一人所寫，且皆是圖騰命案的地點時辰，但其他信紙卻是臨摹充數，其中目的究竟是爲了掩人耳目，還是欲蓋彌彰，這還得問問我的兄長。”
顧風望向竺軒雲，希望他能出口辯解兩句。
竺軒雲終於擡眼，定定望了二人兩眼，“眼線確實是假的，但我不知道是誰給我投的信。第一次給我傳信之時，我出於好奇便去了，天女此前說的那些話，我時常記念着，所以我便將烈日堂圖騰留了下來，畢竟除了烈日堂先前那場大火之事，我再也想不到那人還會因爲什麼給竺家人傳信。”
又道：“這便都是我知道的，我沒有再隱瞞什麼了。”
竺子念靜默片刻，又道：“既然不知那人是誰，那你爲何要替他隱瞞？”
“在我發現那些死的皆是迫害我母親之人”竺軒雲垂下眼簾，聲音微顫，“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雖然我知道他殺人了，而且手段殘忍”
又道：“惡也好善也罷，那是我的母親，我確實感激他”
一旦想到自己母
親死於那五人的刀棍之下，竺軒雲的心口便久久不安，揪得生疼！
竺軒雲眼簾微顫，此時只有不斷吸入空氣才能平息紊亂的心緒，而待平息心神，卻見竺子念已經走了。
“那個人是誰？”顧風緩緩開口。
竺軒雲望向顧風，只見他一雙劍眉緊攏，嘴邊抿成剛毅的模樣。
“我說了我不知道他是誰，你不信我嗎？”
“你先前便說了你沒有瞞我，現在不也是騙了我嗎？”
“我爲何不供出那個人的原由我方纔已經說了，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竺軒雲嘆道：“我確實如數說全了，再也沒有其他瞞着了。”
顧風提聲道：“我不想你牽扯其中，這不是小事！”
雜緒皆至，竺軒雲只覺得額間隱隱抽疼，腦中思緒如亂線纏繞。
“公子，你必須告訴我全部實情！”
“你便是不信我了？”竺軒雲莫名地惱怒，“那我要怎麼說你才能信，要把我的心刨出來給你看嗎？這樣你便能信了！”
一陣宣泄後，庭院頓時陷入寂然。
待竺軒雲情緒緩和了會，忽一股懊悔涌上心頭，他悄悄擡眼望向顧風。
顧風也在回望他，面上沒有任何表露之色，只是眼瞼又深了幾分。
懊悔愈發濃烈。
竺軒雲正遲疑着要如何開口，顧風卻先道：“是我多管閒事了，呆久了，都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這下竺軒雲徹底慌了，正欲分辯兩句，顧風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只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