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寒驚 >第四十六章 宿敵
    日頭斜上連排的直櫺窗,於陽光下跳動的浮塵無所遁形。

    竺軒雲行於廊下,浮塵罩於他身發幻,恍若披着金燦盔甲。

    經過偏房,路過房門,他腳步忽而頓住,又折返幾步。

    他望着緊閉的格扇門,耳朵細細聽着裏邊可能發出的任何聲響。

    竺軒雲深深吸了口氣,擡手扣了兩下房門,見沒有迴應後又扣了兩聲。

    他清清嗓子,提聲道:“顧風?你可醒了?現下時辰不早了,還在貪牀麼?”

    隨即將耳朵緊貼着房門,卻聽不到任何聲響,“我現在要去醫館,你可要與我同去?”

    竺軒雲立在門口躊躇多時,忽見院中迎來一端着食盤的侍女。

    “掌家。”侍女上前欠了欠身。

    望着她手中端着的食盤,竺軒雲忽發念頭:若是借侍女送食的機會進去,豈不正好?

    隨即他讓出房門一方位置,怎知那侍女並不進去,只是將食盤放於門口地上,欠了欠身又欲退下。

    “你不將這喫食送進去,放在這裏做什麼?”竺軒雲忍不住發問。

    侍女被問得一怔,只垂首道:“顧公子交代過,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他”

    馬蹄敲在石磚面上嗒嗒作響,馬肩胸帶前懸纓悠盪,纓穗迎風翻飛。

    馬上的竺軒雲思緒正濃,今早自己幾番低聲下氣,顧風皆都避而不見,此前從未有過如此狀況,想必他定是生了氣

    竺軒雲還清晰記得與他相識那日,彼時顧風還是一個初入萬陽城的年輕異地人,血氣方剛,幾句不合竟與人打將起來,那一身了得的功夫引得周邊人讚歎不已,也包括一直旁觀的竺軒雲。

    適逢其會,竺軒雲身邊正缺個貼身隨從。

    歲月如流,自二人初識一見如故,幾年下來,主僕身份早已模糊,二人卻是契若金蘭,惺惺相惜……

    思緒雜亂的竺軒雲並未先去醫館,而是行在南懷街上。

    在繁華的萬陽城中,鋪子林立的南懷街向來是最熱鬧的,如竹般筆挺的條條巷道橫架在寬綽大街上,只留過幾個鋪子便能瞧見的巷口。

    再過幾個巷口竺軒雲便停了馬,眼前這塊破空地終於破土興工,此時已安置好柱頂石,臺明也已包砌。

    再尋的這班巧匠們還算勤勉,在加上沒有“閒人”干預,幹起活來倒也暢順,按這進展,不出兩個月應是能修建完成。

    竺軒雲心情可算有了些喜意,又與匠頭細細交代幾句便欲離開,這時前頭忽迎來一三十出頭的男子,邊笑邊拱手。

    他一身華衣,頭戴一頂青色圓拱瓜拉帽,面上又黑又瘦,瘦得乾癟的皮膚貼着面骨,笑起來麪皮亂皺,一雙三角眼與眼角紋匯合,便也瞧不見了。

    瞧見來人,方纔一絲喜意煙消雲散,竺軒雲面色頓時陰沉下來,只因此人乃寶春堂掌櫃孟高卓,是自己長年來的行當宿敵。

    萬陽城中做得頂好的三家醫館,除開李行頭的濟世閣,便屬竺家的天延堂和孟家的寶春堂。

    孟家世代爲走方醫,到孟高卓這代依然是子承父業,但這孟高卓自小慧黠過人,瞧出城中山體連綿但生長的藥草種類並不繁多,許多藥材還需外地進銷,自此便收買關係倒賣藥材,不過幾年便發了家修建寶春堂,如今已然變身富庶人家。

    本來自守家門便也相關無事,但孟高卓卻貪心不足,頻頻打壓競爭對頭,他自然是不敢得罪李行頭,便只能清清小商小販,順便給三大家之一的天延堂下下絆子。

    “竺掌櫃!”孟高卓笑着迎了上來,那副笑面仿若二人便是久未謀面的摯友。

    竺軒雲安然坐在馬上,並無下馬之意,也不去看他,只當做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孟高卓也不在意,自顧自望着那塊尚顯荒涼的草地興嘆,“果不其爲高門大戶,光看這石基也是不同一般,竺掌櫃可是下了一番

    功夫呀!”

    雖然只是桌上邀約,但孟高卓早已打聽到竺家爲馮家修建鋪子這件事,竺軒雲心裏是一點也不驚奇。

    “孟掌櫃難得有這般空閒出來趕街,許是堂中尋了幾個得力的人,才能這樣忙裏偷閒吧?”竺軒雲顯然還對先前寶春堂栽贓一事耿耿於懷,語氣也是不陰不陽。

    “竺掌櫃取笑了,寶春堂近來確實請了幾個跑堂,個個是乖覺勤勉,喫得少幹得多,確實添力不少!”

    竺軒雲笑道:“我倒是知道一人,那名喚三寶的確實機靈得很,特別是那張嘴能言善辯,都能翻出花來,先前其在我淨瀾園做事倒是瞧不出來,許是在寶春堂底下做事,便也深得孟掌櫃真傳吧!”

    孟高卓面不改色,只道:“我此前是聽說了些,我那幾個跑堂向來是崇敬竺掌櫃的,許是沒料到在天延堂也會買到那些個黴爛的貨,自然是大失所望……那幾個也是心直口快的貨,竟也衝動得罪了竺掌櫃,我知曉那事後還將他們叫來重重說了兩句,竺掌櫃可別因那幾個蠢貨動了氣!”

    竺軒雲也笑道:“那幾個人還不值當我動氣,說起來我跟前的人也是魯莽,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竟也出手那般不留情,我過後自然也是說了他幾句,孟掌櫃可別因此心存芥蒂纔好!”

    “不會不會”孟高卓強扯着嘴角的笑意,連帶眼角也微微抽搐起來。

    二人你來我往,誰也不是願意喫虧的主,孟高卓稍落下風卻也不甘示弱,說着說着便往竺家身上說,往圖騰命案上說,瞧着對方面色陰沉更是興致高昂,張口閉口都是城中人嚼的爛話。

    緊抓繮繩的手已然指節發白,竺軒雲忍着胸口猶如火山即將噴騰般的怒意,垂眼冷視着還在那裏侃侃而談的孟高卓。

    孟高卓的一股腦傾瀉出了氣也順了心,方拱拱手道:“這些都是城裏人胡說的糟話,竺掌櫃聽着也就罷了,可別往心裏頭去。”

    竺軒雲不想與他再多糾結,剛拉過繮繩調轉馬頭,孟高卓又在後面開了口,“前幾日清明,我與家眷上山掃墓之時,遠遠便瞧見了竺掌櫃,卻沒瞧見令弟”

    聽到孟高卓提到竺子念,竺軒雲掉過馬頭,欲聽他一張狗嘴裏能吐出什麼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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