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蓄有長鬚的老者止步淨瀾園正門，回身將一藥方遞給顧風，“此藥方主治安神鎮定，至於竺公子的其他症狀，老夫也實在力不能及，還請顧公子另請高明吧。”
望着大夫登上馬車遠去，藥方在指尖揉搓，皺了一片，顧風心中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顧風快步回到前院，正房處又見幾個侍女被趕了出來，慌忙中端着的盆中熱水潑灑了一地。
“快走快走。”陳芸催促道，“以後除了送湯藥送喫食，便不要再來打擾大公子了！”
見狀，顧風疾步過去，將藥方遞給陳芸。
陳芸瞧了瞧手中的方子，急道：“城中的郎中幾乎請了個遍，開來開去便是這幾味藥，要是有用還用得着尋他們！這些沒用的庸醫！”
顧風長嘆口氣，又交代了陳芸幾句，才進了正房關上門。
屋內沒有動靜，沉寂得很，若不是拔步牀前的簾曼虛掩，瞧得見隱隱的身影，顧風便是以爲這屋裏根本沒有人。
顧風緩行過去，將簾曼輕輕挽起，一瞧見牀上癱坐之人，不由得眉目擰成一團。
已經四天沒有睡個整覺、喫頓飽飯的竺軒雲臉頰消瘦，面色發青，半耷着眼簾眼神空洞，連脣色也是一片慘白，整個人就像個白瓷人偶，一點人氣沒有。
顧風挨着牀沿在腳踏上坐下，看着竺軒雲被磨折成灰白的臉，胸口便像被無形的手揪住般喘不來氣。
前幾日竺軒雲便開始整日昏昏欲睡，可一沾枕頭又噩夢連連，不斷驚醒，整日整夜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連帶着胃口全無，葷腥是一點不沾，就連見着了聞着了也是作嘔不止，嚇得伙房那邊只敢備些水粥，幾日下來不止消瘦不少，連精神也是愈發頹靡。
請過來的郎中也看不出什麼病症，見實在發病厲害也只說是心症，開來開去也是一些安神藥湯，幾天下去只喝了個苦味，藥效是一點沒有，更有甚者要家裏人去請個法師來驅驅邪，家中本就禁止出現鬼邪之事，衆人便也只能作罷。
“顧風”
聲音細不可聞，竺軒雲擡起無力的手向前方探去。
顧風趕緊抓住竺軒雲的手，“公子，我在呢。”
竺軒雲無力地擡了擡眼睫，聲音聽起來只有口氣在發着，“我這幾日總是夢到了幾個，無頭身子……或者沒了身子，只剩幾個頭在那懸着”
顧風貼近了些，將他的手緊緊握在兩手之間，“公子是被街上那些東西嚇着了。”
竺軒雲吞了吞喉頭，“我是嚇到了，但不至於落到如此懼怕的程度我叫你去查的那些人，你可查到了？”
“查了。”顧風道：“那懸在牌樓的那幾個人頭，是因私下預謀叛亂被人告密抓了，身世也算乾淨，並無其他異常。”
“姓名籍貫，可有查到？”
“四人皆是老鄉，桐俞府西姜人，姓名依次爲薛濱、林二、萬福和章興鴻。”
“我託人進官府察看的畫押公文，錯不了。”
竺軒雲張了張脣，“便沒有一個……叫梁溫的人？”
“梁溫？”顧風訝道：“公子怎突然說出這麼個沒來歷的人名？”
“我夢見那些無頭人屍，無屍人頭好像皆是一人，迷迷糊糊中，好像就有梁溫這個姓名”竺軒雲歇了一會，眉心緊蹙，“我卻是一點不認得這名字，連聽都是沒聽過怎會就出現在我夢裏？”
顧風面色疑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竺軒雲攀上又隱隱發疼的側額，口中還不停唸叨着“梁溫”的名字。
不多時，竺軒雲忽擡起頭道：“顧風，在書格上第二列……往上數第三格有一檀木盒，你快幫我尋過來。”
馬
上動身的顧風即刻便找着了竺軒雲所說的木盒，盒蓋上已經落滿白灰，顧風用手袖拂了拂纔將之放到他的膝上。
竺軒雲自裏拿出一張白紙，上面落滿了墨字，細細一瞧，原是一個個姓名籍貫自上由下齊整排列着，密密麻麻佔滿了整張紙面。
“公子，這些姓名籍貫是？”
“竺宅那場大火中喪生的人都在這上面，三十二個姓名籍貫，一個不落。”竺軒雲攤平紙張，指尖在上面滑落，找尋那個叫做梁溫的名字。
竺軒雲目光隨着指尖在紙面上一排一排掠過，終在頁角處頓然停下，赫然指着兩個“梁溫”的墨字！
指尖不禁微顫，連帶着紙張也開始抖動起來。
竺軒雲忽感背脊一陣冷意襲過，臉色又白了幾分，“爲什麼我已經十年左右沒有翻看這名帖，對這名字沒有絲毫印象，爲何會突然出現在我夢裏”
“許是公子以前看過，便落在記憶裏了，前幾日又被嚇得不輕，這才勾了出來。”顧風一手搭上他的後背，磨蹭着讓他的身子能發點熱，“公子不要疑神疑鬼的，這只是巧合罷了。”
竺軒雲搖着頭，似是接受不了此種說法。
“公子，不要想太多了，不然等會頭風又要發作了。”顧風勸慰道。
“我總覺着事情沒這麼簡單”竺軒雲拉過顧風的手，“我心裏總是不安，這事又攀上了烈日堂！我們得去查查這個名字！這個人！”
望着竺軒雲佈滿血絲的雙眸，顧風有些不忍，“公子想怎麼做……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現在去查怕是也查不到什麼了！”
“查得到查不到都行，這噩夢來得實在毫無緣由”竺軒雲緊了緊手，顧風能感覺到他手心不斷滲出的冷汗，“如果真像天女說的，烈日堂”
“公子！”顧風制止了竺軒雲接下去的話語，“你不要再被天女的言論牽着鼻子走了！”
似乎已聽不到周邊任何聲響，竺軒雲陷入沉思，口中不住呢喃。
“清州府黎關人梁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