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說,這兩天院裏的蝶子怎麼這般多?”
一圓臉侍女揚手揮走停在葉上的一斕斑蝴蝶,又聽旁邊一粉面侍女道:“快別說了,這幾日光是撲這蝶子,都快把我累壞了!”
圓臉侍女笑道:“這蝶子多好看呀,撲它做什麼?”
“還不是掌家的厭惡這些個小蟲子。”粉面侍女不滿道:“若說是蝶子也就算了,那晚上的蛾子才叫多呢,時不時還有那蛐蛐、那螞蚱,滿院子爬的可嚇死人了!”
“那可怪了,這院裏的花草還沒外邊多呢,這些飛蟲都跑這院子來做什麼?”
“這個哪得知道”
話語未了,忽聞正屋傳出一陣長吼,那粉面侍女忙拿起地上的藤條子,邊跑便道:“壞了壞了!”
幾個侍女小廝剛一進屋,便見竺軒雲早已跳到了一旁的几案上,地上則散落着各式的文房器具。
“又是哪裏來的蛤蟆?!趕緊給我抓出去了!”竺軒雲邊喊邊踢着腳邊的東西,想去砸那地上正跳着的肥膩膩的蛤蟆。
幾個侍女小廝手忙腳亂,或是拿藤條子去打,或是拿東西去抓,可奈何屋裏平白多出來的蛤蟆實在多,幾番鬧騰下來將顧風也驚來了。
望着几上驚慌失措的竺軒雲,顧風上前無奈笑道:“不就是幾隻蟲子嗎?有這麼怕嗎?”
“這是幾隻而已嗎!”竺軒雲惱火道:“不是蛾子就是蛐蛐,半夜還爬滿了我半張牀,真是噁心!”
知道他向來喜愛潔淨,顧風道:“說來甚奇,以前都未曾見過這麼多飛蟲,難道是天氣作祟?”
“別說這麼多了,趕緊把這些蛤蟆給我抓出去!”
一聲令下,顧風只能也加入抓蛤蟆的行列,折騰了半日可算是將裏屋清理乾淨了。
還心有餘悸的竺軒雲坐回椅上還是縮着雙腳,生怕又有一隻蛤蟆爬上他的腿,“連看個賬本都定心不了,真是糟心得很!”
顧風拿過幾上一冊賬本,道:“反正這幾日我也無事,我來幫幫公子吧?”
竺軒雲手上翻着賬本細覽,沉聲道:“不用了。”
顧風緊眉凝視着只低頭翻閱的竺軒雲,躊躇半會道:“公子是否還在怪我?”
竺軒雲手上一頓,擡頭道:“沒有,我說了諒解了便是諒解了,你自己不要多想。”
“我不得不多想。”顧風語氣低沉,“公子這段時日待我確實不像從前。”
竺軒雲長長出了口氣,“我只是,只是沒想到你真會做出這樣的事”
又道:“……你殺了人你知道嗎?”
“我說了殺了那馬伕並不是我的指示。”
“那言白一事怎麼說?”竺軒雲不解道:“若不是我折回去了,怕是他就要葬身湖底了。”
“又是他!”顧風高聲道:“公子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
“可以!”竺軒雲重重砸下手中的賬本,道:“你不想聽的話便出去吧!”
“……公子是在爲那姓言的出頭嗎?”
竺軒雲不耐道:“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再因爲言白而與我置氣!”
“他向來看我不順眼,這次是我理虧,但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的。”
“你又想做什麼?”竺軒雲又泄憤般重錘幾下幾面,“你們能不能都給我消停點!還有完沒完!”
“公子你不必管。”顧風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這已經是我與他之間的私人恩怨,他既然如此陰損,我就陪他玩玩……”
“顧風……”見他如此表態,竺軒雲實在有些憂心,“……我求你別再與他糾纏了!”
顧風也不迴應,將手上賬本拋回幾面,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
夜晚,竺軒雲一人獨坐亭內,夜色沉沉,不禁勾起了無數雜緒。
每每想起與顧風的爭執,他便覺得胸口發悶。
倒不是自個非要故意避着他,而是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確實越發怕與顧風獨處,最怕的是自己說的某一句無心之語,可能就會勾起顧風的萬般不滿……
竺軒雲長長嘆了口氣,越發覺着這日子實在難過……
不一會,忽聞一聲低低的呼喚,竺軒雲轉頭望向夜色下黑乎乎的圍牆,以爲是自個聽岔了。
“軒兒!”
又聽一聲叫喚,驚得竺軒雲立馬起了身,而後轉念一想,除了那人誰還會這般叫自己?
隨即起身往身後圍牆走去,又聽到焦急的呼喚,“這兒這兒!我在這呢!”
尋對了方向,竺軒雲終於看清了來人,此時言白正雙手趴在圍牆邊沿,滿面笑容。
修長的眉梢立馬揉成一團,言白不滿道:“你還好意思說呢!若不是你避見我,我犯得着這般扒圍牆嗎?”
“怪我?你不說你做了什麼?”
“我做什麼了?”言白惱火道:“還不讓人說實話了?還不讓人表明心意了?”
“算了!跟你說話也是對牛彈琴!”
見竺軒雲扭頭就想走,言白急道:“別走呀!我都快冷死了,你好歹也要聽我說上幾句話吧!”
竺軒雲止住腳步,雖說此時正值初夏,但深夜的涼風確實是有些清冽。
他回身負手道:“有什麼話趕緊說!”
言白瞬時露出一臉得意的笑,“你這幾日應該收到我給你的禮物了吧?”
“禮物?”竺軒雲幾番細細回想,還是不解道:“什麼禮物?”
言白將下頜抵在牆沿邊,笑道:“比如說漂亮的蝶子啊,俏皮的蛐蛐呀,可愛的蛤蟆呀”
“什麼?!”竺軒雲頓時怒上心頭,“那些玩意是你弄來的?”
見他情緒不對,言白還是道:“是呀,你不是最喜歡這些小飛蟲嗎?我特意差人去深山裏捕了好些來,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竺軒雲突然蹲身拾起地上一小石塊,不說二話朝着言白便扔了過去!
言白眼疾身快,一歪頭便躲開了襲來的石子,“你幹嘛呀!怎麼打人呀!”
“言白!捉弄人很開心嗎?”竺軒雲怒道:“你若真是閒得無事便去尋點其他樂子,別老是來我這現眼!”
“你怎麼說話呢!”言白撅着嘴道:“那可是你的親弟弟說的你喜歡這些飛蟲的,我這纔給你弄的”
“子念?”竺軒雲疑聲道:“他纔沒你這般閒!”
“不說這個了,倒是你得給我解禁呀,每次上你這淨瀾園都被人攔住門外!”
竺軒雲哼聲道:“爲何要給你解禁,我就不想看到你。”
“憑什麼不想看到我!”言白惱火道:“你與那姓顧的朝夕相處,卻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這公平嗎!”
一聽到顧風的名字,竺軒雲便頭疼起來,“……你老是揪着他做什麼?”
“怎麼?又吵架了?”言白幸災樂禍道:“爭爭吵吵的何必呢?對吧?”
竺軒雲忽而正色道:“以後他不會對你有任何威脅,你也別老是針對他了。”
“那得看是哪種威脅了。”言白搖頭分析道:“如果是人身威脅我倒是不在意,但如若是情感威脅,那我定是不能相讓了!”
“你想太多了!”竺軒雲駁道:“顧風纔沒有你這種齷蹉的想法!”
話罷,言白突然大笑了幾聲,半晌才息笑道:“我說你呀,得空的時候還是得多去外頭瞧瞧,這斷袖餘桃多的是,別總以爲這是我說的什麼謬論!”
“可笑,你先前左擁右抱的那些個姑娘可不少!”
言白挑起一邊眉梢,道:“你在意的話,我保證以後離她們遠遠的!”
“這不是重點!”竺軒雲一時語噎,半晌道:“總而言之,煩請你往後別再故意針對顧風了,他已經對你很是不滿了,我如今也猜不透他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反正我也厭透與他處處算計,如此一來不是正好來個了斷?”言白忽而斂眉正色,道:“但你是真信顧風的說法嗎?他那番解釋的可疑之處實在太多了,他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簡單的人!”
見竺軒雲長久靜默,言白又道:“我知道你們相扶相持多年才至今日,也理解你對他的感激之意,但有時候真相併不是你想逃避便能掩藏住的。”
言白將頭抵在雙臂之上,隨即嘆氣道:“想想還是可惜,若是你我相遇早個幾年,也許我就不必想法設法地對付這個姓顧的了……”
“我說你呀……”竺軒雲望着言白良久才道:“明明言家有財有勢,你又才貌俱佳,還非要與我這樣的人家攪和着做什麼?”
竺軒雲轉而嘆口氣道:“……若你只是想與顧風爭個高低,那實在是大可不必。”
“我不怪你有這樣的想法。”言白麪露難得的嚴峻之色,“你我還經歷得少,我會慢慢讓你改變這種想法的……”
寒風凜冽,言白在圍牆外被凍得瑟瑟發抖,但因難得見上心上之人一面,卻也不想回去,直到冷到受不住了,纔不由得打了個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