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軍隊從帝國到聯盟並不難,難的是要怎麼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抵達聯盟腹地。

    常州心裏的一根弦打繃緊了就沒鬆開過。

    帝國的政客們給他做出的預設是一個星期,但是他不敢真的拖那麼久。黎秦就是一個瘋子,他要是真的存心要淹死季揚清,說出的話就一定作數。他起碼要在四天,不,三天之內打到聯盟中心!

    “長官,我們現在已經是最快了,再連續進行空間遷越,將會對駕駛者身體產生不可逆的傷害!”

    穿着駕駛服的高大alpha大步往機甲艙走去,下屬焦急地跟在他身邊。

    “真的不能去,這太危險了!”

    常州充耳不聞,在他身後,還有一隊人默不作聲地跟着他。

    在即將踏進機甲艙的時候,他腳步終於停下,轉過頭來。

    “什麼叫危險?原來作爲一名軍人還可以選擇前方是否危險?”

    常州神情平靜。

    他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知道自己所作所爲到底有多正確。

    他心裏有一個滾燙髮光的影子,在所有人都不知曉的角落,燒得光芒萬丈。

    有人還在遠方等他,他生怕慢了一步,哪裏還來得及顧及其他。

    “某些人都沒有害怕,我還能比他差?”

    熟悉的針鋒相對再次出現,軍艦上的氣氛爲之一鬆。

    其實所有曾經或現在在軍隊呆過的人,滿腔的熱血沸騰,哪個不想去救季上將。只要有機會,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想去試試。

    “你帶人繼續按照現在的速度追擊,我們在聯盟中心匯合。”

    下屬站在機甲艙外,立正行了個軍禮。

    “是!”

    不久後,一隊精銳機甲脫離母艦,駛向茫茫宇宙。

    ……

    季揚清覺得自己大概是睡了很久,久到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衝進來要把他抓走的士兵們臉上都沾着灰塵和血跡,離近了還能感覺到他們手裏槍支還未消散的溫度。

    季揚清看不見自己,不知道自己現在也跟他們沒什麼兩樣。

    襯衫凌亂,袖口還帶着污血,同樣狼狽不堪,混在其中毫不突兀。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次出門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季揚清心臟越跳越快。

    如果是以前,他會迫不及待地去走劇情,但是現在他的系統遲遲聯繫不上,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

    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士兵粗魯地在他手上套上手銬,還未癒合的傷口在金屬粗糲的剮蹭下被磨出了血漬。

    黎秦讓人給他處理了一下傷口,又不肯真的讓他痊癒,就這麼不上不下的拖着。

    士兵色厲內荏,似乎隱約在害怕什麼,着急忙慌地讓他出去。

    離開小黑屋,每走一步,季揚清眉頭皺得越緊。

    他從頭到腳,從軀幹到四肢,沒有一處不痛。尤其是行走開,讓人頭皮發麻的痛楚就順着肺腑內臟竄到腦仁,轉眼間他額前就是一片細密的汗珠。

    季揚清幾乎是強撐着一口氣跟着他們走到了樓頂。

    從樓梯口出來的一瞬間,陽光刺目的幾乎讓他落淚。

    環顧四周,他才發現,他被關押的地方竟然是一棟足有幾百米高的大樓,樓頂的天台做成了停機坪,專門供給大人物在這裏乘坐飛船出行。

    男人站在風口,長風鼓盪起他的衣袖。經過長時間的刑訊,原本合體的軍裝居然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日光刺眼,他擡起消瘦的手腕遮擋了一下,袖口順着他的動作往下滑,露出的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腕骨突兀地橫陳着。

    手掌落下的陰影裏,黑髮散亂低垂,卻遮不住他雙眼中對周遭一切的淡漠和厭惡。

    彷彿這幅軀殼雖然已經毀壞,靈魂卻仍舊閃爍着光輝。

    他不甚在意地看了周圍一圈,收回目光。

    該來的還是來了。

    停機坪上停靠着四艘飛船,底下站着的人裏有不少還是之前在星際網上見過的熟面孔。

    這裏面誰是那個接頭人,季揚清自己也不知道。正是因爲沒有心理準備,他有些擔心自己露餡,於是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黎首領,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你還有心思拿我尋開心

    ?”

    黎秦戴着墨鏡,表情在鏡片之後顯得更加莫測。

    “當然有。季上將不必妄自菲薄,你可是一座寶藏,我得帶着你一起走。”

    不知道是不是季揚清眼花,他明顯感覺在黎秦說完這句話以後,人羣中騷動了一下。

    他忍不住心中一緊。

    黎秦瞬間就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靠。

    季揚清讓他嚇了一跳,這人是個雷達嗎?!

    這下他更不敢亂看了。

    他心中焦灼。他不可能跟黎秦走,更不能讓自己成爲黎秦殺人的幫兇。

    努力按下心中的慌張,季揚清調整好表情,面露嘲諷。

    “你沒必要拿這些話糟踐我,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不可能給你想要的東西,與其再這麼僵持下去,還不如直接給我一槍來得痛快。”

    “帝國軍隊就要到了,你以爲你還能跑得了嗎?”

    黎秦失笑∶“季上將真是天真,你難道沒有想過我派溫羽在帝國研究所工作是爲了什麼?”

    “他有這個天分,精通藥劑,又懦弱歹毒,實在是一個再稱手不過的暗器。他在帝國這些年,最讓我滿意的就是做出了alpha強化藥劑。”

    “就在你出征前不久,我還讓他在藥劑裏下了毒。就算後來被常州查到了也無傷大雅,之前流通出那麼多的藥劑,該中招的人已經足夠多了。”

    “其中軍隊作爲最大的受衆,你以爲他們還能打多久?”

    陽光下,這個來自地獄的惡魔笑得令人不寒而慄。

    季揚清攥緊了拳頭。

    真他媽混蛋!

    黎秦施施然伸出手,語氣不可違逆∶“跟我走!”

    飛船外,已經有人快要按捺不住了。

    季揚清忽然笑了一下。

    走?還要走到哪去?

    有的雄鷹,就算咬的喙都崩斷流血,也永遠不會停下拍打的羽翼。

    男人已然形銷骨立,但作戰的本能仍舊存在。不過堪堪數下,就將旁邊的士兵手裏的槍奪了過來,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黎秦!

    劇烈的動作讓手腕上的傷口再度崩開,血跡順着他的腳步一滴滴落在地上。

    周遭的人都被這樣的變故驚得呆在原地。

    季揚清一步步逼近黎秦。

    “跟你走?你拿我當什麼了?”

    冷硬的槍口抵上眉心,黎秦這才慢慢舉起雙手∶“當然是覺得季上將該是我的同類,是值得相交的友人。”

    “同類?”

    季揚清笑得放浪形骸,他真是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有趣的事。

    “黎秦,人沒有底線與禽獸畜生無異!誰跟你是同類?!”

    兩人亦步亦趨,不知不覺就退到了停機坪外沿。

    “你以爲你機關算盡天衣無縫,但錯就錯在不該這麼小看人心,也不該這麼耐不住性子……被我發現。”

    猛禽盯上了獵物就不會輕易放手,滿臉的狠勁。

    “與其拿這些流言蜚語作踐我,倒不如猜猜……那批藥劑到底上市了沒有?”

    他垂下頭,蒼白的嘴脣湊到黎秦耳邊。

    “我不瞎,你以爲以溫羽的伎倆能騙過誰?我早就知道這件事,那批藥劑,一管都沒有漏出去。眼下大軍壓境,你等着死吧。”

    黎秦怔住,隨即睜大眼睛∶“不可能!要是你知道,爲什麼還留着溫羽?!”

    季揚清嗤笑一聲。

    有些慨嘆:“黎秦,人心都是肉長的,你的確不懂。”

    此時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他身後響起槍支上膛的聲音。

    季揚清眯起眼睛扭頭看了一眼。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分辨出來這裏面到底誰是間諜,所有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焦急和驚懼。

    “暴徒!快放開首領大人!”

    停機坪上吵嚷一片。

    季揚清頭腦前所未有的冷靜,他平靜地帶着黎秦轉過身,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推開了黎秦。

    黎秦踉蹌着往前走了幾步,臉上一片空白。

    “你……”

    季揚清緩緩把槍舉起來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烈日晴空下,男人站在停機坪的邊緣,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耳邊都是呼嘯聲。而他滿臉從容笑意,半分不像要去赴死。

    黎秦大聲呵斥∶“誰都不許對他開槍!”

    但是已經遲了,總有想要邀功的人耐不住性子。

    手指微微一痛,季揚清就像一片落葉一樣墜出樓頂。

    面朝着太陽,眼前滿是光亮。

    他順勢悠然地張開雙臂。

    刑訊室裏見不到這樣的好天光。

    天上翱翔的雄鷹不該被任何人抓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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