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房間裏,半透明的紗簾遮擋了盛夏熱烈的陽光,壓着一道縫隙的窗戶隱約傳進樓外樹上的鳥雀蟲鳴。

    這一層樓都安靜無比,所有人都小心避開這間特殊的病房,生怕驚擾到裏面的人。

    柔和的光線落在牀上,映亮了男人沉睡的眉眼。

    微風撩起他額前的碎髮,日光勾勒出他側臉優越的線條,眼睫纖長低垂,輕輕抖動一下都像是要融化在陽光裏。

    良久,他緩緩睜開了眼。

    滿眼陌生的環境,季揚清茫然地看了很久纔回過神來。

    他現在在哪?他不是從樓上摔下去了嗎?這裏難道是新世界?

    “系統?”

    季揚清一邊在腦海裏呼喚系統,一邊費力地坐起身,這具身體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活動過了,渾身軟綿綿,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等了半天系統卻毫無迴應。

    他心裏一咯噔。

    不會吧?系統還在失聯?可如果沒有系統帶他轉移的話,那他現在豈不是還在原來的世界?!

    瞬間,在刑訊室裏受刑的各種場景涌上心頭,季揚清狠狠打了個寒顫。

    不行!他一定要趕緊弄清楚自己在哪,要是還在黎秦那個老陰比手裏,他就要麻溜的跑路!

    誰再回去誰是狗!

    季揚清也來不及看那些儀器到底是什麼東西,全部胡亂摘了下來,低頭看了一圈找不到鞋,實在沒辦法,赤着腳就衝了出去。

    病房的門一開,門外世界的喧鬧聲就全數灌了進來。

    走廊裏的窗戶都敞開着通風,透過窗紗看出去,樓下的花園裏應季的花開得正熱烈,綠植葳蕤,鳥雀稠啾。

    沒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也沒有無時無刻不存在的監控,這樣日常的場景簡直美好的令人窩心。

    季揚清站在窗邊,一時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換了一個世界。

    “……揚清?”

    高大的alpha僵立在走廊口,被眼前的這一幕死死釘在了原地。

    蒼白虛弱的男人站在窗邊,身形如同一張紙般單薄,淺色的瞳孔在光線下像是玻璃珠一樣通透,以往堅硬的外殼褪去,如今滿眼的茫然和無措。

    常州大腦裏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他醒了。

    空寂了許久的心臟雀躍地跳動起來,轟鳴如擂鼓。

    他真的醒了!!

    常州簡直無法按捺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捏着公文的手指都在細細顫抖,視線一點點摩挲過對方的面容,直到嗓音都沙啞。

    “好,醒了就好。”

    alpha像是終於鬆開了長久以來繃緊的一根弦,筆直的脊背鬆懈了下去,竟然顯出幾分疲態。

    四目相對,常州強打起精神要寬慰他兩句,餘光卻觸及到他踩在地上光裸的腳掌,眉心一跳。

    出口的話就變了味:“你怎麼回事?這麼大人了光腳就往外面跑?!”

    季揚清原本想起在刑訊室時黎秦曾向他提起是對方在帝國替他翻案,正思索着要怎麼跟他道謝,結果冷不丁讓他一嚇,一卡殼直接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你……我好像沒找到?”

    alpha一頓,忽然想起來他原來腳上穿着的鞋還是他親手丟掉的。

    “……”

    走廊裏頓時沉默起來。

    常州咳了一聲,走過去一把把人撈起來,嘟囔了一句瘦得跟紙片似的,腳下生風走進了病房。

    被穩穩放在牀上以後,季揚清還有些搞不明白眼下的狀況。

    他上一秒剛從聯盟大樓上掉了下來,結果睜開眼就到了帝國,中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幾天?!”

    alpha讓他的問題氣笑了∶“還幾天,你都睡了四個多月了你知道嗎?”

    他手上熟練地收拾着病房裏的東西,順便按下了牀頭的呼叫鈕,“你要是再不醒,軍區第一醫院的主治醫生們頭髮都要掉光了!”

    兩人沒聊幾句,醫生護士就急匆匆地趕到病房裏。

    季上將醒來可是頭號大事!

    沒一會兒季揚清身上又被接上了各種各樣的管子,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噓寒問暖,待他尋到空隙看了眼人羣外,常州已經離開了。

    醫生檢查完他身體的數據,臉色看不出好壞,只交代

    護士一定要細心察看,然後就出門去彙報消息。

    轉眼間病房裏就剩下一個年輕小護士跟他作伴。

    小護士似乎是他的粉絲,見他醒來激動得小臉紅撲撲的,端茶倒水切蘋果,照顧地妥帖又周到。

    但是季揚清心裏就是晃盪着另一個忙碌的人影。

    “請問……常軍團長他最近常來嗎?”

    小護士聞言一愣∶“常軍團長?啊,是常少將吧。”

    “對,您住院以後他每天都來呢,平時也非常關心您。”小護士笑起來非常可愛∶“你們關係可真好。”

    季揚清喝水的動作僵在原地∶“少將?”

    小護士點點頭∶“嗯,從聯盟回來以後常少將就退居二線了,我們早就不喊他軍團長啦。”

    “爲什麼?”

    季揚清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是一直在跟原身競爭軍團長的位置嗎?

    小護士搖頭∶“不知道,也許是壓力太大了吧,常少將最近看起來似乎一直很累的樣子。”

    季揚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季揚清也不需要人一直看着,就趕小護士出去喫午飯。

    他自己一個人靠在牀頭髮呆。

    系統遲遲聯繫不上,他的主線任務和支線任務的進度都是未知,他到底還會在這個世界待多久,誰也不知道。

    他這算是,在小世界裏實現了自己休假的夢想?

    病房裏傳出一聲低低的笑聲。

    醫院的日子平靜又單調,之後常州都沒有再來,他一個人住在這裏,一天又一天,過得飛快。

    到臨近出院的日子,平靜的表象被打破,世界的惡意又對他展露無遺。

    季揚清坐在病牀上,沉默地聽着主治醫生一項項細數他現在身體的隱患。

    “……您大腦中的芯片以帝國現在的技術水平倒是可以取,但是風險太大,哪怕是最好的結果也會損傷神經。所以經過團隊的一致討論,還是建議您不要取出。”

    “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支撐不了太久,芯片手術本身就違揹人體功能,留在大腦中後期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問題。尤其是像您這樣常年作戰,身體裏本來就有暗傷,發作後會一發不可收拾,未來將會非常痛苦。”

    男人安靜地聽着,從頭到尾臉上沒有一點異色。

    直到醫生都看不下去,抹了把臉∶“……抱歉上將。”

    季揚清嗓音依舊淡淡∶“沒有關係。”

    他依舊平靜,哪怕這枚象徵着恥辱的芯片會跟隨他餘生。

    病房裏的人眼眶都紅了。

    一位將軍,曾給帝國帶來無上的榮光,結局居然如此荒唐地令人扼腕。

    醫生嗓音沙啞∶“不過如果調理的好的話,您繼續在軍部工作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

    季揚清打斷了他。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在這個世界待多久,就不摻和這些事情,平白惹人擔心。

    男人溫和地看着他們。

    “我自請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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