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皇帝昏庸無道,太監權傾朝野。外敵環伺,興風作浪。天災人禍,地無豐年,百姓易子而食,餓殍遍野。
當真是個爛透了的世道。
近日京城也算不上太平,皇帝好男風,違揹人倫大肆選秀,傳聞竟還蒐羅了不少大臣家的公子,惹得朝堂動盪不安。
天剛矇矇亮,一隊軟轎從側門擡進了皇宮。
被攔在宮牆外的僕從連哭都不敢哭,生怕給已入宮的公子招來災禍。
進宮的公子都被送往體元殿參加海選。
此時這裏一片混亂。
“抓住他!”
一個小郎君跟遊蛇似的,鑽出人羣,直衝向殿外!
後面追出來幾個管事太監跟教養嬤嬤,急得滿頭大汗。
“愣着幹什麼!都快去抓啊!要是衝撞了哪位貴人,仔細你們的腦袋!”
賀施琅對身後的嘈雜充耳不聞,悶頭往外跑。
他不想去伺候什麼狗皇帝,哪怕跑出來這一趟會讓他之後吃盡苦頭,他也非要試試不可!
小郎君抹了把臉,昏昏沉沉的腦袋分不清方向,隨便尋了一條磚道就鑽了進去,卻不想迎面撞進了一個馥郁馨香的懷抱。
他根本來不及顧及現在跟他抱在一處的究竟是什麼人,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糟了,他們要追上來了!
賀施琅掙扎着擡腳,卻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逃,身後便傳來一連串撲通撲通的跪地聲。
衆人伏在地上齊聲高呼:“玉大人!”
玉大人?
賀施琅隱約覺得耳熟,只是此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他頭頂響起一道冷淡的男聲∶“一個個慌慌張張的要去做什麼?”
聲如擊玉,分外好聽。
管事太監身體抖得像篩糠∶“捉、捉人。”
“哦?何人?”
“正……正是大人抱着的小郎君。”
賀施琅明顯感覺到一道逼人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擡起頭我看看。”
賀施琅身體一僵,最後還是咬着牙擡起了頭,卻沒想到這一眼就讓他呆在了原地,完全忘記了反抗。
男子約莫堪堪及冠的年紀,紅衣金冠,一對鳳眼微挑,眼尾帶着一抹飛紅,看過來的目光如煙似霧,妖媚入骨。面白如玉,光潤玉顏。小巧的左耳垂上墜着一枚串着瑪瑙的流蘇耳墜,鮮紅的流蘇襯得周圍的皮膚越發白膩,叫人移不開眼。
黑髮如瀑,紅衣燦燦,就是仙人也不過如此了。
京城不缺美人,在他們這一批入宮的公子當中,甚至就有人稱京城第一絕豔的紀蘇。
也不知道這兩人比起來,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賀施琅無意識嚥了口口水,直愣愣看着他,冥冥間,他竟然覺得對方格外熟悉,右耳垂滾燙髮熱。
季揚清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
他專程來體元殿一趟,就是爲了來偶遇這個世界的主角受紀蘇,沒想到半路叫人截了胡。
小郎君脣紅齒白,身材已經抽條,依稀有了少年的身段,軟白的臉頰上卻還有沒退乾淨的奶膘,乃至板着臉也沒有幾分威勢,看着格外漂亮討喜。
也是個翩翩少年郎,只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紀蘇此時都要行冠禮了,哪裏會是這副身量。
他正要打發管事太監上來將他領走,卻瞥見小郎君右耳垂上一顆黑色的小痣,頓時愣在當場。
“嗯。”季揚清垂下眼,擡手就捏上了他的耳垂,還揉了揉。
“你叫什麼?”
敏感的耳垂被逗弄,賀施琅小臉漫上紅暈:“賀施琅。”
“賀將軍家的孩子?”
賀施琅乖乖答是。
季揚清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疑似跟隨他同來小世界的伴侶,現在成了皇帝后宮預備役。
這還得了?
季揚清捏着小郎君的耳垂,眼也不擡:“他我要了。”
管事太監嚇得脫口而出:“玉大人,這不合禮數啊!”
“禮數?”
男人一眼瞥過去,緋紅的眼尾下是黑沉的瞳仁,冷的徹骨。
管事太監心道不好,乾脆利落在磚石上磕了個響頭:“合!玉大人喜歡就再合適不過!”
男人收回眼,看向有些怔神的小郎君。
他脣角彎出一個笑,色如春花:“我府上有隻狸奴,兇悍異常,除我之外誰都靠近不了。”
“你別進宮了,幫我養它罷。”
明明不進宮是好事,可是賀施琅不瞎,他分明從周圍人的眼中看出了憐憫和畏懼。
玉雕似的指尖捏着他的耳垂,傳過來一點溫熱。
他猶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養狸奴而已,總不會比伺候皇帝更糟了。
小郎君垂下眼:“是,大人。”
季揚清這才鬆開手,也不在乎究竟誰是紀蘇了,領了人就轉身離開。
等人走遠了,管事太監才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
趴在體元殿門口探頭探腦的小少年們悄聲交談。
“方纔那是誰?長得好生漂亮。”
“就是就是,而且居然還能帶走參加選秀的公子!”
“好羨慕那個小公子啊,我也不想進宮……”
立時有人去捂說話人的嘴。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那人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呵斥:“你知道那是誰你就羨慕!”
“誰啊?”
周圍人好奇地看過來,他們都還是家中教養長大的半大少年,對皇宮的事情知之甚少。
那人眼裏帶着畏懼:“那就是璞玉公公,玉大人!”
四周一片抽氣聲。
“當今聖上親口賜名,還在宮外有一套私宅的大太監璞玉,性情暴虐,喜怒不定,動輒打殺宮中僕從,便是在朝前領俸祿的大人們都不敢輕易招惹他,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敢應他的邀?”
少年們把頭都快搖成了撥浪鼓。
璞玉的名字說出去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民間幾可止小兒夜啼。
“再說了,狸奴……”
說話的人搓了搓胳膊:“我可沒聽說過那璞玉府上有什麼狸奴,倒是前些年陛下曾轉贈過一隻西洋進貢的雄獅給他,那獅子張大嘴能吞下人頭大小的東西,最是兇悍!”
“養狸奴,那不就是送死去了嗎!”
少年們駭然睜大了眼。
紛紛對離開的賀小公子的命運唏噓不已。
人羣中,一個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公子卻擡起眼,秀美的眼睛看向季揚清離開的方向,沉默不語。
紀蘇捏緊了手裏的珠串。
送死?
那也比雌伏在男人身下,一輩子見不得光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