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嶺南出事,正是春風得意的蕭峯成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國家要管,時隔三月,朝會終於又開了起來。
丞相紀北南聞聲立刻出列。
“啓稟陛下,嶺南戰敗淪陷,西洋軍隊正在大肆屠戮搶劫嶺南百姓,並有繼續北上的意圖。請陛下下旨,派大軍前去鎮壓!”
冕旒下,蕭峯成的眼神陰沉,如同一隻被冒犯了的猛獸之王∶“西洋軍隊竟敢如此挑釁大慶,朕必定要將其降服!”
“不知各位愛卿以爲,這兵從哪裏調比較好啊?”
他掃視一圈:“程步雲,你覺得呢?”
首列,一個胸前繡着麒麟補子的武官應聲站了出來。
程步雲身任領侍衛內大臣,是蕭峯成最信任的武將統領。
他面白體瘦,瞧着不像武官倒更像個文臣。
“臣以爲,江南江北兩座大營距嶺南最近,出兵更加合適。”
蕭峯成頷首∶“有理。”
程步雲正要接着說,突然被人打斷,轉頭看去。
御史秦風快步走出來,高聲喝道∶“陛下!不可啊!”
周圍一圈大臣紛紛疑惑地看過去。
蕭峯成一看他們這些御史就頭疼∶“不知,呃……”他一時想不起來這人叫什麼,皺了皺眉,勉強敷衍道∶“不知愛卿有何見解?”
秦風誠懇道∶“眼下江南江北大營確實距離嶺南最近,但是臣聽聞,江南大營已經足有六月不曾有餉銀分發給官兵,今年大寒,江南官兵更是已經發展到要靠拆營房生火取暖的地步了!江南富庶,尚且如此艱苦,江北大營更是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
“就算髮兵的命令送至大營,只怕勝算也渺茫啊!”
這番話猶如巨石落入湖中,驚起滔天巨浪!
大殿上頓時嘈雜起來。
連年餉銀撥出去,國庫開支最大的就是軍事,怎麼還會讓底下官兵狼狽到燒營房!
蕭峯成頓時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龍椅上∶“什麼?!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秦風叩首∶“臣不敢有半句妄言!”
“好啊。”蕭峯成氣得發抖∶“朕倒是不知道,這錢究竟進了我的哪位好臣子的口袋裏!”
帝王一怒,大殿上文武百官皆拜倒。
秦風深深壓低頭∶“懇請陛下明查!”
軍餉被私吞,武將最有嫌疑,爲表清白,他們你揭我短處,我翻你舊賬,險些當着蕭峯成的面在大殿上打起來!
堂堂奉着職稱的武將,活像是民間互薅頭髮罵街的潑婦!
忍無可忍,蕭峯成發了好大一通火才讓他們消停。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良久才道∶“軍餉被吞,所有武官都脫不了干係,文官也未必都乾淨,此事交由誰負責留後再議。”
大殿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應和∶“是。”
一部分人心想,這一拖還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可嶺南戰事卻拖不起了,這不本末倒置嗎!
又有一部分人偷偷打量着大殿內,猜測誰能拿到這個肥差,那可是筆天文數字的軍餉,當差的官員手指縫稍微漏一漏都夠喫一輩子的。
還有人估計心裏已經在慌了。
想的事多了,大殿上慢慢又騷動了起來。
紀北南見皇帝有要退朝的意思,心中一急,冒着受罰的風險站了出來∶“陛下,既然江北江南大營無法出戰,那嶺南的事情要怎麼辦?”
“怎麼辦?!如今沒有軍費,要朕自己去打嗎?!”
皇帝所坐的位置距離大臣很遠,蕭峯成也沒有習過武,所以串珠只摔在了臺階上,但這一舉動無疑還是打了紀北南的臉。
紀北南站在百官最前列,臉色青紅一片。
不過他還是沒氣昏頭∶“可如果要等軍餉的事情查出來,西洋軍隊估計都已經打過江南了,我們等不得啊陛下!”
您難道就不做點什麼?國庫就當真一點錢都拿不出來了嗎?
此時蕭峯成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怒喝道∶“眼下已到年關,年宴在即,國庫空虛,祖宗制度不可違!等不得也得等!”
紀北南臉色也徹底綠了。
呸,這時候想起來祖宗制度了!
堂堂皇帝摳的跟什麼似的!
孃的,家都要被打下一半了,還過年擺年宴,缺心眼兒吧?!
紀丞相很想冒着大不韙的罵名衝過去啐他一口。
蕭峯成斬釘截鐵一揮手∶“退朝!”
文武百官眼睜睜看着他跑路。
終於,繼李太傅因爲皇帝召男子選秀而氣倒臥病在牀之後,大慶朝堂又損失了一位干將——紀丞相當晚就聲稱自己身體不適,連請了三個月的假去城外廟裏清修去了。
消息傳到後宮。
季揚清沉默良久。
皇帝叛逆,丞相出家,御史天天撞柱,文官參天參地參空氣,武官偷糧偷錢還聚衆鬥毆。
大慶遲早要完。
如意小心地問他∶“大人,這奴才要怎麼辦?”
季揚清面無表情∶“讓他把偷賣的東西都贖回來,再打八十大板逐出宮去!”
門外響起陣陣慘叫聲,人聲漸漸微弱,直到最後只剩下板子落在肉上的聲音。
季揚清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起身離開∶“吉祥,備車,我要出宮。”
吉祥∶“是,大人。”
車子低調駛出了皇城,來到了京城城郭的一處宅院。
季揚清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下了車,吉祥如意都被他留在玉府,除了聾啞的車伕,誰都不知道他來了什麼地方。
敲響木門,一個圓滾滾的小童探出頭來∶“大人你找誰?”
“李大人,李文昌。”
小童皺起包子臉∶“我家先生近日身體不適,不見客,大人還是請回吧。”
季揚清低頭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遞給他∶“我有要事找大人,勞煩把這塊玉佩帶去給他看一眼,他應該會同意見我的。”
小童似信非信地接過去,合上門跑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木門被推開,換了一個穿着青衫的年輕人出門迎接。
“公子,先生有請。”
季揚清頷首,跟着他走了進去。
這座庭院修建得格外清幽,叢叢的竹林種在房舍周圍,廊上掛着竹簾,風吹動時,廊後的風景便若隱若現,時不時顯出奇絕的石林,帶着一股古拙的雅意。
穿過長廊,前廳的門大敞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站在門口張望,手裏緊攥着那枚玉佩。
見他們過來,他先是眼睛一亮,隨即便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整個人猶如一片風中落葉般顫抖起來,急得推開了扶他的小童,厲喝道。
“怎麼會是你!”
“你從哪弄來的這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