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奩前,巧手的丫鬟爲女主人畫好妝容,正在梳髮時。眉眼柔和的男主人悄聲走了過來。擺了擺手,示意梳髮娘子退下。接過梳髮娘子手中的發櫛輕輕的爲妝奩前的娘子梳髮。

    感受到髮絲上傳來的力度變化,穆雨淅擡眼望向鏡中倒影。

    “三郎,你梳洗好了?”

    身後的郎君點點頭:“元娘今日甚美。”

    穆雨淅轉頭笑道:“三郎你倒是越來越會哄人了。我此前竟不知曉你有這般多的甜言蜜語。”

    裴三郎耳根微紅:“我只對你說。”

    穆雨淅有意想要表現得淡定一些,但嘴角的笑意卻藏都藏不住。抿了抿嘴,將視線從鏡中倒影上收了回來。穆雨淅身體前傾,微微向鏡面靠近,仔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妝容。

    望着銅鏡中嬌媚的小娘子,穆雨淅蹙了蹙眉:“待會要去給父親母親敬茶,三郎,我這個妝容會不會太不莊重了?要不要換一個穩重一些的妝容?”

    “不必。”裴三郎搖了搖頭,眼帶笑意的開口:“元娘你是新婦,按照自己喜好來便可,不必特意遷就他人。此生甚長,總要活的舒心自在。”

    聽見這話,穆雨淅撲哧一笑:“若太過隨心,惹得家中長輩不喜怎麼辦?”

    不像穆家人丁凋零,裴府子嗣衆多,人一多,難免紛爭就多了起來。

    裴三郎認真思索了片刻,這纔回答:“父親向來公務繁忙,不會有時間因爲妝容這種事來訓斥我們,母親也是個豁達直爽的性子,想必也不會在意。”說着便皺了皺眉:“若當真有人因爲這些瑣事不喜元娘,想必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元娘你也不必忍讓,我總會護着你的。”

    本就只是隨意的一句玩笑話,誰知裴三郎竟這般認真。穆雨淅心中泛起一絲甜意。她再怎麼能辨明他人情緒,有把握能討得公婆歡心,知曉夫君會一直站在她這邊時也不免有些高興。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心中已經暗暗下定決心。看在裴三郎的面子上,只要別人不過分,些許小事她讓了也就讓了。

    這邊妝容已經整理完畢,穆雨淅做好了心理準備,便與裴三郎一同往正院而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跨過兩道正門,兩人終於抵達了正院。

    穆雨淅一進門便看見一個神色嚴肅的男子和一個臉上帶着笑意的女子一同坐在上首。正是裴三郎的父母,裴大人和裴夫人兩人。兩側則坐着個美婦人,是裴大人兄長的遺孀,也是裴三郎的大伯母。美婦人身後坐着的便是裴家年輕一輩的子侄。

    爲首的是裴家大伯的兒子裴大郎。他在幼時隨裴家大伯裴家二伯一起住在邊關。在那場裴家年長一輩男丁竟數戰死的戰役中,被城中臥底所劫持傷了腿。從此不良於行,因此很少現身人前。

    在裴家大郎身旁的便是他的嫡親妹妹,裴家四娘。

    不比穆府,裴家人丁興旺,男女分開排序。這一輩有三個郎君,六個小娘子,一共九個孩子。除了剛剛成婚的裴三郎,便只剩下最小的裴六娘還未定親。出嫁的娘子不方便回府,因此堂中的年輕一輩,除了裴六娘便只有裴大郎夫婦和夫家就在京城的裴四娘在場。裴二郎由於遠在邊關,也無法趕回來。

    和裴三郎一起端正的跪在正堂前,穆雨淅恭敬的遞上茶盞。

    “父親喝茶。”

    裴大人面上神色不變的結果茶盞,飲了一口,這才取出一塊玉佩遞給穆雨淅:“好孩子,這是見面禮。”

    空氣中傳來的情緒告知她,裴大人其實很是開懷。“謝過父親。”

    穆雨淅收下玉佩,從丫鬟手中接過另一杯茶盞,遞給裴夫人。

    “母親喝茶。”

    裴夫人面帶笑意的接過茶盞,飲用之後示意一旁的丫鬟取出一個匣子。匣子打開,裏面赫然是一套精美的頭面首飾。

    “好孩子,這是我特意準備的見面禮,你看看喜不喜歡?”

    穆雨淅看了一眼匣子,只見裏面裝着頭冠,頭簪和梳篦。一旁還配有兩幅工藝不同的耳鐺。一看就可知其華貴。

    “母親,這禮物太過貴重了。”

    裴夫人搖搖頭:“哪裏就貴重了,元娘你生的嬌美,這首飾你戴正合適。”

    見穆雨淅遲疑,裴夫人繼續開口:“元娘你不必太過拘束,這首飾也不只獨給了你,你兄嫂成婚時我也給了的。”

    穆雨淅這才收下。

    敬茶結束,接着便是拜見其他人了。在裴三郎的介紹下,穆雨淅依次拜見了裴家大伯母,裴家大郎夫婦,裴家四娘。並一一奉上見面禮。

    等到了裴六娘這裏,她才福了福身,裴六娘便高興的站起來握住穆雨淅的手掌。

    “嫂嫂,咱們兩就不必這般客氣了。”說着便捂嘴一笑:“我回京城不久,在這諾大的京城裏,最熟悉的便是嫂嫂你了。如今你嫁到咱們家,也算是咱們有緣對不對。”

    任由裴六娘牽着自己的手掌,穆雨淅嘴角含笑:“正是有緣呢,日後六娘你尋我便不必跑大老遠了,也不必下帖子,想來隨時都可以來。”

    聽見這話,裴六娘眼睛一亮:“真的?”笑容燦爛的開口:“上午你們還有事情要處理,等嫂嫂你和三哥一起去拜見了祖母,我下午立馬就去找你。”

    穆雨淅抿嘴一笑,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見旁邊的裴三郎的聲音響起:“六娘你不是在和母親學管家嗎,怎麼還有空來尋元娘?”

    裴六娘未能體會到裴三郎的話中真意,認真的思索了片刻:“不若這樣,等三哥你和嫂嫂拜見了主母之後,就將嫂嫂送過來。反正新婦總是要掌家的,不如先讓嫂嫂和我一起熟悉一番?”

    此話一出,裴三郎還未來得及反駁,周圍便響起了一陣笑聲。裴六娘不明所以的擡頭看了看,只見其他人皆笑的前俯後仰,裴三郎的神色似乎沒有變化,但嘴角卻有些不高興的抿了起來。至於穆雨淅,臉上則是佈滿了殷紅,煞是好看。

    在滿屋的笑意中,還是裴四娘主動上前拉住了裴六娘。

    “六娘,你就別添亂了。三哥和三嫂新婚,總要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你去湊什麼熱鬧?還是老老實實的跟着三嬸學管家吧。”

    裴六娘這才恍然大悟,紅着臉躲到了裴夫人身後。

    另一對被取笑的新婚小夫妻則是紅着臉告退,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樣。

    走出正院,穆雨淅偷偷伸手掐了裴三郎一把。

    “你剛纔說什麼呢?六娘想來就讓她來,你這樣倒是顯的我不能容人似的。”

    抓住穆雨淅作亂的手,將其握在手心,裴三郎嘴角微勾:“誰讓六娘整日想要粘着你?照我說,就應該讓母親多給她佈置點功課纔是。”

    感受到裴三郎言語間的醋意以及他的那點壞心思,穆雨淅心中微甜。但嘴上卻是反駁道:“六娘什麼時候整日粘着我了?”

    “她想!”裴三郎斬釘截鐵的開口。

    “……”

    穆雨淅無語了片刻,知道旁邊有丫鬟經過行禮,這才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手掌一直被裴三郎握在手中,臉頰微紅的準備將手抽回來,卻未能成功。

    “三郎~”

    聽到穆雨淅聲音的裴三郎轉頭望向她,手卻依舊不曾鬆開。穆雨淅無法,只能紅着臉小聲提醒。

    “手!鬆開。”

    裴三郎掃了一眼兩人相握的手掌,搖了搖頭:“不松!”

    “人來人往的,被別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那又如何?我們已經成親了。”裴三郎意外的有些固執。

    穆雨淅羞惱的伸出另一隻手拍了他一巴掌,卻照樣被握住了手掌。

    “裴三郎!”

    見穆雨淅似乎真的生氣的,裴三郎這纔不情不願的鬆開手,聲音悶悶的:“六娘牽你你怎麼不讓她鬆手,你偏心!”

    難以置信的看向裴三郎,發現他竟然是認真的,穆雨淅又好氣又好笑的開口:“你今日怎麼這般幼稚,連六孃的醋也喫?六娘可是姑娘家,小娘子們一同玩耍時挽個手不是很正常嗎?”

    “我還是你夫君呢!”

    裴三郎不服氣的開口,往日裏這般幼稚的一面他都藏的好好的,但今日在穆雨淅面前,卻意外的坦誠:“你還總是給六娘送禮物,送糕點,”停頓了一瞬,這才吐出下半句:“只有她的,都沒有我的。”

    穆雨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罈陳年老醋竟釀造了這般久。

    好笑的將手伸到裴三郎眼前:“諾,手在這裏,要牽就牽吧。”看着裴三郎陡然亮起來的眼睛,穆雨淅繼續開口:“至於你說的點心,送給六孃的都是玉林做的新品,並不是我親手做的。”

    回想起除夕時收到的那個裝着點心的荷包,裴三郎嘴角勾起:“只有我的是你做的?”

    穆雨淅點點頭。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似乎點亮了星河。裴三郎心滿意足的牽着穆雨淅,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半晌後,欲蓋彌彰的解釋道:“我也不是不喜歡你送點心給六娘,只是怕累着你了。”

    穆雨淅也不戳穿他,只縱容的點點頭:“我知道三郎最體貼了,我手藝本來也沒玉林好,不會自己做點心送人的,送人的點心還是要原汁原味最爲心誠。”

    牽着穆雨淅往前走的裴三郎眉眼疏朗,一邊行走一邊和穆雨淅交談,輕快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散。

    “誰說元孃的手藝不好的,你做的是我喫過的最美味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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