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汐見慣生死病痛。

    也知道衆生皆苦。

    她的一顆心比常人要冷靜理智。

    可當下看到容琛這般模樣之時。

    那顆心就像是被人用手從胸腔裏拽出來生生帶出窒息感,壓迫的她如同木樁被釘在原地怔住,過了好一會才重新恢復意識緩步朝着他走過去。

    容琛靠在那裏半闔着眼睛,眼睫微垂。

    伴隨着理療師的側身,他眼角餘光瞥見了站在那裏的曲汐。

    黑眸隨即睜開,他轉過臉來。

    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曲汐沒有做好表情管理。

    眉頭深皺眼神甚至都沒對焦,臉上表情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

    她大多數時候是靈動活潑的,鮮少有這種模樣。

    是自己嚇到她了嗎?

    容琛心底漫過這樣的想法。

    他強忍着身體上巨大的痛楚,手指緊緊握起擱置在脣邊低咳了聲,嗓音沙啞疲憊:“抱歉,嚇到你了。”

    曲汐的心被他這句話給衝擊的四分五裂縫都縫不起來。

    “沒有……”她蹲下身子,低垂着眼眸,一開口眸中已經是酸澀翻涌如同潮水。

    她一直以爲自己有鋼鐵般的意志。

    誰能讓汐姐落淚?

    爲男人哭,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現在,她的心說不出的難受。

    就是很心疼他。

    “我來看你。”她一直垂着小腦袋,鼻音濃重,說不出更多的話。

    冷汗繼續從容琛臉上落下,沿着線條清晰的下頜線滴落在鎖骨上,整張臉如同一張白紙,唯有眉目如墨,脣周泛白,但是內側因爲牙齒緊扣染了點血色。

    病態孱弱到極致生出了異樣的美。

    他長呼了一口氣,喘着氣準備伸手接過護工遞過來的毛巾。

    曲汐眼疾手快,接過毛巾說:“我來!”

    她替他擦去了額頭脖頸處的汗珠,聽着他強忍着痛苦濃重的喘息聲,啞着嗓音說:“你很疼嗎?”

    有多疼呢?

    就像是萬千鋼針穿過你的骨髓。

    無數顆釘子一下一下釘在你的骨縫裏。

    有些人按個摩都受不了撕心裂肺大叫。

    更不用說這種肌肉骨骼疼痛要比之強百倍。

    容琛思考着該怎麼回答,一轉眼看到她眼中泛起淚意凝結在長睫上。

    “還……好!”

    男人不能喊疼。

    “一定很疼,我知道。”曲汐悶悶道。

    她也知道這種痛苦無法紓解。

    她什麼也做不了。

    曲汐替他擦完汗,伸手去抱他。

    她環着他的肩膀,讓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貼着他的耳邊柔聲說:“抱抱你,就不疼了。”

    這猝不及防的一個擁抱。

    讓容琛錯愕幾秒,以至於手都無處安放。

    或許是她的話的確起到了安慰作用,他覺得身體疼痛在減輕。

    容琛緩緩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說:“我身上流很多汗。”

    她又抱緊了些。

    不管,就是要抱!

    容琛無奈。

    更何況一旁的醫師還有護工的目光全部都落了過來。

    還一個個都在笑,是怎麼回事?

    容琛讓她抱了會兒,轉過臉在她耳邊輕聲說:“讓我先換身衣服,嗯?”

    這麼多人看着呢!

    身上全是汗,還挺難受的。

    男人呼出的氣息一下子噴在她的耳蝸和側臉上,曲汐的臉瞬間又熱又麻,她扭捏了一下鬆開他,點點頭。

    然後就一直低頭不說話。

    一段時間後,容琛換了件乾淨清爽的衣服,被護工推着出來。

    曲汐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眼底心疼止不住。

    容琛洗完澡,簡單幹淨的白t讓他不似平日西裝革履那般冷冽深沉,劉海垂在額前一下讓他溫和且居家。

    巨大的痛苦之後,他渾身都透着一種疲憊和無力感。

    臉色依舊是蒼白,近距離看皮膚乾淨清透,剛沐浴過臉上還殘存着水蒸出來的紅意。

    也才二十六歲。

    一生之中的好年華。

    這樣的溫和孱弱的他。

    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親抱抱。

    曲汐:我得剋制!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男人的聲音忽而響起:“等會我還有日常訓練,得待到八點,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就在這陪你。”曲汐搖頭。

    容琛抿脣側臉低聲但是又認真地說:“這裏的晚餐很難喫。”

    汐姐:我謝謝你替我考慮。

    她將臉蛋鼓起來,伸手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不滿。

    容琛眉頭微微皺了下。

    曲汐急忙伸手摸了摸安撫說:“對不起,對不起,弄疼你了。”

    ——

    容琛說的沒錯。

    這裏的晚餐的確很難喫。

    爲了最大保存食物營養成分,復健中心的營養餐都是採用水煮的方式。

    油鹽幾乎很少。

    基本都是高蛋白優質碳水食物。

    總之,絕對不可口。

    曲汐也不是個挑剔的人,將自己碗裏的水煮牛肉分給了容琛說:“你多喫這個。”

    兩人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

    夕陽落在桌面上,灑出點點金光。

    漫長的時光裏,容琛一向都是孤獨的。

    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些醫生和護工。

    這裏是他的專屬位置,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在這裏一個人度過大半天的時間,忍受着漫天的痛苦。

    但是今天不一樣。

    她來了。

    曲汐在那拆袋裝營養液的包裝,手撕不開,用牙齒咬也咬不開。

    還皺着眉頭一心要和包裝較勁。

    容琛看得無奈,伸手示意。

    他接過來倒置了過來換了邊兒說:“開口在這邊。”

    “其實我知道。”曲汐開始狡辯:“但是我想試試另外一邊能不能拆開來。”

    容琛將營養液包裝拆開遞給她,眸中藏匿了點笑意:“犯什麼傻勁?”

    曲汐被他脣角輕勾的模樣晃得眼前一花。

    直接將營養液倒進了嘴裏面。

    容琛急忙道:“這是濃縮的,你要用水稀釋。”

    他深眸難掩震驚。

    但同時又覺得很好笑。

    曲汐脣角扯着。

    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好。

    她索性耍無賴:“那我不知道嘛,你又不提前告訴我。”她還哼了一聲。

    容琛不背鍋:“我提醒過你。”

    他在調配營養液的時候,她就盯着他的手看

    他提醒了句,她嗯嗯嗯直點頭,像是有在認真的聽的樣子。

    結果轉瞬又忘記了。

    金魚也沒有她這麼短暫的記憶。

    曲汐絲毫不羞愧,眼珠一轉,指着他的杯子地說:“我要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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