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時春風最相惜 >第二十六章
    福臻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到醫院去,同沈國曦商量接下領事夫人衣單的事。哪曉得晚間回到家,居然意外地發現人已回來了。

    想想也不奇怪。沈國曦不是個閒得住的人,更遑論還有鋪子的事牽掛着。之前在醫院裏耐着性子住了那些時日與他已是極限。如今自覺精神尚可,自是逃都來不及。

    晚飯時衆人圍坐一桌,回想過去種種恍若惡夢一場,再看眼前身邊俱是最親最愛的人,難免會生出無盡的感概,也就愈發覺得這樣闔家團聚的可愛可貴。

    顧眉卿雖是頭回參與,卻並不拘謹。她的聰慧溫婉不凡談吐與沈佳怡的機敏靈動狡黠嬌嗔很是相得益彰,也算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她們之間的感情竟已然親厚至此。

    福臻噙着笑意聽席上衆人談笑風生,感受着他們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歡喜,心裏有些許難言而隱祕的感傷。明明已在這個家中呆了七年多,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旁觀者,心有所動卻格格不入。

    然而,她依然還是歡喜的,不論是眼前人還是這個家。之前那場兵翻馬亂記憶猶新,故而太曉得了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委實是比什麼都要緊!

    “爸,媽,”沈家宇忽然放下手中的竹箸,坐直了身子。“之前你們問我的事,我和眉卿商量過了,就依你們的意思辦。”

    這話雖沒頭沒腦,但福臻從沈國曦夫婦喜出望外的神情中已然明白其中所指。只沈佳怡一臉狐疑地問:“你們要辦什麼事?”

    “你哥要與你眉卿姐姐訂婚了。”沈太太樂得幾乎合不攏嘴。

    “真的麼?”沈佳怡驚喜地望向顧眉卿,“這麼說,眉卿姐姐你很快就要成爲我的嫂嫂了?”

    顧眉卿大方地玩笑道:“你若是想繼續叫我做姐姐,我也沒意見。”

    “不,我老早就想要個嫂嫂了。”沈佳怡歡喜地摟住顧眉卿的肩,“真的真的,不信你問福臻姐,上回去鳳鳴山的時候,這話我就對她說過。”

    福臻將嘴裏一口淡而無味的菜餚使勁嚥了下去,這纔有餘力組織好一段得體的話語,“是真的,這丫頭那時候就很喜歡你,這一點我是可以作證的。”

    之後的談話便是對將來事項的諸多設想。福臻在這個時候才曉得原來這顧氏兄妹是留過洋的。他們的親生父親十多年前就亡故了,母親後來改嫁到異國他鄉,兄妹倆便也隨之一同前往,直到兩年前纔回的國。這樣一來倒是省了不少原本該有的禮節上的往來。沈太太開始計劃訂婚所需的物件,沈家宇與顧眉卿都堅持一切從簡,只預備擺兩桌酒席請些至好即可。倒是訂婚時穿的衣服因着自家有這方面的便利自然是不必省卻,由福臻一概攬下。

    飯後福臻收拾起碗筷躲進了廚房。對於這樁喜事細枝末節的計劃,她確實是很想裝出像沈佳怡那樣興致勃勃的樣子。她也確實那麼做了,但只不過一會兒她就落荒而逃了。她無法說清自己是出自於什麼樣的心理,明明她是歡喜的,是樂見其成的。

    然而,她註定是無從逃避的。她還得將鋪子今日的事報告給沈國曦。

    不出所料,沈國曦對於福臻自作主張接接受了蘇三公子的引薦頗爲不滿。沈國曦是謹慎而保守的,他有着與福臻同樣的顧慮:大恩必要大償,到時該拿什麼去償?

    福臻無言以對,她何嘗不知道這些,奈何還是不管不顧地一頭闖了進去。

    再回首去細忖,她能隱隱感覺到某些被忽略的細節。這件事開始或許只是蘇三爺臨時起意,但之後從頭至尾蘇三爺似乎一直都在誘導她,激起她的野心與貪念。換句話說,領事夫人的衣單不管她願不願意,蘇三爺最終應該都會想辦法讓她接手。

    這與福臻之前的某些帶着暖昧意味的猜想顯然不符。畢竟以蘇三爺這樣的身份,若真對她有什麼企圖,有的是辦法,完全沒必要繞上這麼一大圈子。那麼唯一能解釋得通的是,對方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至於對方的意圖,福臻沒指望自己能想明白,當然更不會傻到去找對方打探。這些本就與她無關,不過倒也算是意外之喜。只要想到一直以來輾轉難安的隱憂從此消弭,她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而對於是不是被蘇三爺利用這事,她似乎也並不怎麼介意。畢竟對方幫了他們那麼多回,早晚也都是要回報的。先前是沒機會,如今既然對方需要,她自然是很樂意爲之所用。更何況她也不是白做。就如先前對方所說的有失必有得,她想,或許此事纔是對方所指的真正含義。

    沈國曦的歸來,讓福臻能騰出更多的精力對衣服的樣式和配飾進行細緻的琢磨和設想。接連數日她都埋首其中,然而遺憾的是,她始終找不着自己想要的感覺。

    不是不沮喪的!

    但這樣的心境實在要不得,於是她站起身走到了外頭的鋪面,換了沈國曦進去休息。她正好藉機放鬆一下心情。

    隔壁的貨架處,一位夥計正同阿泰說話。

    “今天這是第幾件了?”小夥計問。

    阿泰食指指節下彎,晃了晃。

    小夥計嘖嘖搖頭,“這一天一件的算怎麼回事,我就不明白他爲什麼就不一氣兒做了。”

    “有錢人樂意這麼玩,你急什麼?”

    福臻聽得一頭霧水,走上去好奇地問:“你們在說誰?什麼一天一件?”

    “就是你上回叫我招呼的那位先生。與我差不多的年紀,長得斯斯文文的那位,記得麼?”阿泰翻開衣單,遞給福臻看。“這幾天他每天都來我們鋪子裁料子,可每回卻又只裁一件。已經連着九天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福臻也是滿腹狐疑:“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哪裏曉得。莫不是得了什麼健忘症吧?”

    這樣的事還真是頭回遇上。或許就如阿泰所說的這不過是有錢少爺一時的雅興所至。不管怎樣,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偷不搶的,人家光明正大送上門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話雖如此,福臻到底還是上了心。

    次日,福臻特意囑咐夥計,若這位主顧來了告知她一聲。本是存了心思欲打探一番的,不過這回倒沒等到人。

    想來應該是膩煩了。

    也該膩煩了!福臻想,若再這樣下去,她大概都不好意思再做對方的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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