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時春風最相惜 >第三十一章
    “去哪兒了?怎麼去了這麼長的時間?”沈國曦靠在賬臺裏翻看賬本,見福臻進來擡眼問了一句。

    “楊橋路新開了一家很大的綢緞莊,我過去轉了轉。您怎麼過來了?”

    “我適才去醫院開了點藥,就順道過來看看。”沈國曦頭也不擡地隨手往後指了指,“還沒喫飯吧?你沈嬸適才給我送飯過來,也給你帶了一份。就擱在裏頭的桌子上,快去喫吧!”

    福臻心神不寧地應了一聲,人卻不由自主的往賬臺走去。

    她方纔沒有等到沈佳怡,不論是學校還是家裏。據沈佳怡的同學說,沈佳怡上完第二節課就提前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和誰一起走的,又是去了哪裏?

    沈佳怡向來貪玩,若換作以往,這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但偏偏就是這麼巧,實在由不得人不多想。

    沈佳怡有事在瞞着大家,福臻始終有這樣的直覺。

    沉重的滯悶感讓福臻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看了看沈國曦,再一次生出了要將所有困擾一吐爲快的衝動。

    就在這時,外出送貨的夥計回來了。

    “你們聽說了嗎?”夥計一進門就壓着聲浪,神情緊張地看着他們:“適才在楊橋路附近十幾個混混打得昏天黑地的,連槍都掏出來了。聽說當時有一位《新津報》的記者恰巧經過那兒,也不知怎麼的就中槍了。我過來的時候,警察封鎖了整條街正四處緝拿兇手呢。”

    福臻聽得心口頓時揪了起來,再看沈國曦亦變了臉色。兩人不期然對視了一眼,沈國曦當即往報館打了一個電話,也不知怎麼的,一直無人接聽。

    “我過去看看。”福臻同沈國曦說了一聲,就匆忙往外走。

    門口偏巧又沒有三輪車。

    福臻繼續往前走了一段,可依舊沒有空車過來。火急火燎之際,忽聽有人喊了她一聲。

    “福臻小姐!”

    “噯,謝先生,你也在這啊!”福臻循聲看到來人,微有些驚訝。但此時她全無心思應酬對方,只隨口敷衍了一句又扭過頭去攔過往的車輛。

    “你這是要到哪裏去?我有車,可以送你去。”對方追上來問道。

    “真的麼?”福臻喜出望外,生怕對方反悔,用略帶着懇求的語氣急切地道:“我有急事要去一趟《新津報》的報館。勞駕你了。”

    謝先生一口應下,不多廢話,只讓福臻在原處稍等,他一路小跑着去把車開過來。

    福臻想還是跟隨着去吧,也免得車子再開回來又要多耽擱一些時間。念頭一起,人已經跟了上去。不曾想沒走出幾步,後頭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的人,是福臻認得的。

    “福臻小姐,三爺要見你。”鍾洛繞過車頭,拉開了她這一側的車門,然後側了身等她上車。

    “我這會兒有很要緊的事情要去辦,一時還走不開。”福臻歉然地同對方解釋,“三爺若是要做衣服,我讓我們鋪子的夥計隨你去,可好?”

    鍾洛手把着車門,不爲所動,“三爺要見的是你。”

    “那就勞駕你代我同三爺說聲抱歉,我是真的有事。”福臻匆匆丟下這一句,急着要走,卻被鍾洛伸手攔了下來。

    “三爺不大喜歡等人的。我想,你最好還是親自同他說吧!”

    這句話意味着什麼福臻很清楚。但她不做選擇,在她心裏孰輕孰重從來都是涇渭分明。就算會引來無法預料的後果也不行。不過她還是試圖委婉地與對方商量:“若不然你先把地址告訴我吧,我待會兒一完了事就儘快過去。”

    鍾洛沒有作聲,但他的神情與態度都表明了他並沒有答應福臻的提議。

    期待中的汽車終於徐徐駛了過來。

    福臻再也沒有耐心忤在這裏浪費口舌,旋即頷首告辭,繞開對方的胳膊迎着那輛汽車疾步而去。

    衣鋪離報館有段路程。謝先生大概是要留意馬路上時不時橫穿而過的行人,一路上隻字不言,儼然將自己當作了汽車伕。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福臻都很感謝對方保持的這種旁若無人的沉靜。沒有人知道她由於太過緊張渾身一直都在微微的發顫,更是沒有人知道她的三魂七魄早已飛到急切想見的那個人身上。

    終於捱到了報館門口,福臻也顧不得與對方多客套,只匆匆道了聲“多謝了”就跳下車直往報館裏奔。

    她是頭回到這種地方。本想找個人問問,但她一路過去的幾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瞎子摸象似的轉了一會兒,最後總算在掛着“校對室”的房間裏見着兩個人。

    “沈家宇啊,他應該是跑外勤去了,還沒回來!”

    “中槍的是哪一位現在我們也無法確定。今天我們有好幾位同事都在外頭跑新聞,大部份都還沒聯絡上。”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傷到了要害,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們也不大清楚。”

    ……

    從報館裏出來,福臻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寒,雙腿軟得幾乎都不像是自己的。該留個口信的,讓家宇哥一回報館就往鋪子打電話。她恍恍惚惚這麼想着,腳下卻不停頓地往前去。

    適才送她來的那輛車居然還沒離開,仍停在原處,而“汽車伕”正倚在車門處,見福臻出來便直起身拉開了車門。

    福臻心不在焉地望着他,“我……”

    “先上車再說!”謝先生溫聲道。

    福臻惘然地坐了進去。車門“砰”地關上了,她的視線無意識地跟着對方繞到另一邊,又落到了駕駛座上。

    他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然後側首看了過來。福臻知道這是等她吩咐的意思。

    福臻動了動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找那個人!

    “怎麼了?”謝先生語聲很輕,似是怕驚嚇到眼前這位眼眶微紅,神色悽惶無措的少女。

    福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想掙出一句得體的話來。然而,也不知爲什麼,長久以來重重疊疊沉在她心底裏的,她一直極力忍耐也極力忽視的痛苦、掙扎和壓抑驟然間失控了。

    “對不起!”福臻倉促地說了一句,在自己變得更狼狽之前,用兩隻手把整張臉掩住了。

    謝先生沒有再出聲,將車窗略搖下一條縫,然後發動了汽車,往前一路開了出去。

    五月的風仍是微涼的,從車窗上灌進來時“呼呼呼”直響。車子開得很平穩,偶爾會有幾聲“嘟嘟嘟”的喇叭聲。福臻在這種靜謐又嘈雜的氣氛中漸漸冷靜了下來。

    擡起臉時,一塊疊得齊整的手帕遞到了她的跟前。

    福臻伸手接過。該爲方纔的失態尋個藉口的,她茫茫然地想,但隨即她的神思又飄到更揪心的事情上去。

    那個人一定一定不會是沈家宇。她這麼告訴自己。可是誰能告訴她該到哪裏才能找到他?她只消見一面就好,確認他無恙就好。

    福臻緊抿着嘴心慌意亂地望向窗外,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們這是去哪兒?”

    謝先生看了她一眼,“市立醫院就在楊橋路附近。去那兒問問看,或許會有什麼消息。”

    福臻茫然地點點頭,然而很快只覺得胸口轟地一聲,牙關猝然緊咬。“你……”

    “你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福臻想這麼問他。但她問不出口了。祕密被看穿的羞恥感讓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謝先生似是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他的視線已回到了外頭的路況上。“我父親的皮貨店之前曾在《新津報》上登過幾回廣告,裏頭的一位記者當時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後來,我就開始關注他的文章。他的文筆很好,對許多問題都有獨到的見解,是個很有良心的記者。”

    福臻打量着他,試圖從中辨別出幾分真假。

    “我想市立醫院離事發地最近,若有傷員必然是會先往那兒送。我很掛念那位記者,所以打算過去看看。”謝先生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道:“我猜你大概也是爲着這件事來的吧?先彆着急。現在情況未明,說不定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對方最後一句話給了福臻些許安定的力量。

    算了!只要沈家宇好好的,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福臻默然不語地別開了臉。

    車子拐了幾個彎,終於到達了市立醫院。

    謝先生與福臻一同下了車,說是要去找他的朋友打聽情況。福臻自是不會多問,隨即就上了三樓往顧眉卿的辦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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