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師父在這裏。”梁嘉鎔湊到雲出岫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激得她渾身雞皮疙瘩直冒。這老東西,嚇死人了。
走在殯儀館地下通道里,隨着光影越來越暗,雲出岫逐漸加劇後悔。真不該主動報名來寫這個稿子。
清明節啊!殯儀館啊!採訪入殮師啊!當時有多壯志凌雲,現在就有多慫如狗。
梁嘉鎔的手開始不安分了,逐漸在她天靈蓋上指頭亂彈,激得她從頭到腳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師父,您能不能不要嚇我。”她現在真的很心慌啊,這個老油條還在一個勁兒嚇唬她。
地下通道最裏面就是停屍庫,門口移動屍牀上停放着一具黃布包裹的尼龍屍袋。
雲出岫見着袋子瞬間剎住腳步,不敢再往裏走。
這時庫房裏出來一個工作人員,身上穿着藍色全裹工作服。梁嘉鎔見有人來了就把手從她頭上撤開,還不忘拍拍肩給她加油打氣。
互相介紹了一番,雲出岫才後知後覺,原來這個大高個工作人員就是本次採訪的對象——入殮師繁鶴騫。
梁嘉鎔滿臉看好戲的神情目送她進入停屍庫房。一進去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傳來的森森屍意。
一百多平的庫房停滿了移動屍牀。這幾日是清明節,殯儀館的事務格外多。屍體積累量也比平常多出不少。
庫房裏停了二十多具等待入殮師處理的遺體。
“時間不多,儘快開始。”工作服裏傳出好聽的男聲。繁鶴騫進入工作狀態時不帶任何感情。
雲出岫強忍着恐懼跟着入殮師穿過二十幾具屍叢,走到庫房最裏面的遺體化妝間。
這間十平米大小的工作間就是本次採訪主人公的工作室。
雲出岫挑好地點架起攝像機,從鏡頭中注視着入殮師推進來一具遺體。
本期採稿重點:拍攝入殮師進行遺體化妝的過程以及人物專訪。
攝像機在記錄的同時,雲出岫也端着單反進行現場圖片採集。
遺體化妝開始,入殮師拉開屍袋,露出半張被車禍毀壞得血肉模糊的臉。
她恰好在鏡頭調焦,剛好一瞬間全神貫注,自然而然就看到驚心怵目的半張血臉,嚇得拖三腳架的手一抖。
由於場景內光影黯淡,閃光燈瞬間彈出。
“嘖。”入殮師突然發聲,眼神不滿地向這邊示意。
雲出岫立刻反應過來,閃光燈干擾到他操作了,於是調整好模式,在一邊靜靜等待。
入殮師的工作態度十分嚴謹認真。從他工作服露出的一雙眼睛看,全程專注着手中的“工藝品”,沒有一絲紊亂。
被採訪者繁鶴騫,河洲市最優秀的入殮師,服務對象僅爲部隊首長、政府高幹。
他正在整理的這具遺體是前幾日出車禍死亡的某部委領導。雲出岫十分榮幸能見證繁鶴騫的遺體化妝過程,這次他首次接受採訪也是個人專訪。
當然,這個資源並不是實習第一天的雲出岫能拿到的。原本是他師父,大名鼎鼎新聞界千年狐狸梁嘉鎔的資源。
全程1小時30分21秒。當繁鶴騫封起屍袋的那一瞬間,雲出岫鬆了一大口陽氣。
工作人員把領導的遺體接走,整個工作間就只有她和繁鶴騫兩人。
“你竟然不怕。”繁鶴騫摘掉手套,在洗手檯清洗兩隻纖長白皙的手。
他向雲出岫走來,摘下口罩,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顎和英挺的鼻樑。“攝像機沒關。”
“啊?”她這纔回過神來,果然攝像機還在繼續拍攝。
……她犯了個最低級的錯誤。
雲出岫連忙關掉拍攝,正要關機,繁鶴騫握住攝像機。
“別關,給我審一遍。”
耳側傳來男人低沉的話音,後背突然貼近一具溫熱的軀體。繁鶴騫高大的身軀顯得她格外渺小。
攝像機中播放着入殮師給遺體化妝的過程,血肉模糊的遺體反覆在鏡頭中呈現,引起雲出岫極度不適。
突如其來的貼近更讓她不知所措。與幾分鐘之前陰冷凝滯的氛圍相比,現在帶着莫名消毒水味的入殮師反倒令人毛骨悚然,偏偏繁鶴騫撥弄遺體的手指還在屏幕上來回撥動。
這可是剛剛動過屍體的手啊!雲出岫忍不住渾身一激靈。
“洗過了。”他看了眼格外嬌小的女記者,一個小時她大氣都沒敢喘。“害怕還來?”
整個遺體化妝間還有背後擺渡陰陽的入殮師,都透着令人恐懼的陰冷氣氛。
“不怕,我就沒怕過。”雲出岫側臉看去,撞入一雙陰氣沉沉的眼睛,怎麼看怎麼邪乎。
這個男人着實高大,她向上望去只看到突兀的喉結,蒼白的脖頸以及淺皮下淡紅的血管。
雲出岫莫名有些怵他,趕緊關掉攝像機。“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先進行採訪?”
她實在無法適應這個感覺奇怪的入殮師靠近。
“梁嘉鎔沒跟你說過,我爲什麼答應你給我做專訪?”繁鶴騫的手指突然靠近她的嘴脣,無來由說了一句,“看起來很好上色。”
說話間,冰涼的手指滑到她的下頜,一把掐在細膩的脖頸上。
雲出岫被他嚇懵了,還是故作鎮靜地說話。“師父只交代我完成採訪任務,別的沒說。”
“師父?”繁鶴騫越掐越緊,整張臉湊到她面前狠狠注視。他長得高,身板瘦,五官雖是好看,可皮膚接近蒼白,要不是皮膚底下還有涌動的血管,簡直不像活人。
“你叫梁嘉鎔師父?你才認識他幾天?”
雲出岫嚇得瞪大了眼睛,毫不懷疑這個入殮師有某種特殊癖好。比如,喜愛被壓制得毫無反抗之力的事物……譬如屍體,譬如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她。
雲出岫乖乖地揚起鮮活的面龐,賭他不敢拿她怎麼樣。
“不多,也就三天而已。嚴格地說,今天是實習拜師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