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依舊不做理會,只盯着霍幼央看。
他忽然出現,霍幼央已經在心裏感動得要命,也顧不得自己的行爲在祁天看來有多麼古怪,拽拽他的披風:“我被他們劫持了,救我。”
祁天把披風抽走,霍幼央愣了一下,只聽祁天又問她:“你怎麼知道小爺我的?”
霍幼央信口胡編:“公子風神俊朗誰人不知……”
祁天不買賬,擡手打斷她的話,無情地對一旁劉家的人道:“你們帶走吧。”
霍幼央急了,低聲吼他:“祁天,你別後悔!”
祁天頓時樂了:“小爺還沒什麼後悔的時候呢。”
霍幼央咬脣不說話,還沒摸準他是什麼意思,就見他對着劉家的那些人挑挑下巴,用很欠揍的語氣說:“這個小美人兒小爺看上了,你們回吧。”
劉家的人覺得真是豈有此理,但是大師兄適時地上前了幾步,擋在了霍幼央和祁天之前。
祁天對它點點頭:“就靠你了。”
說完這話祁天竟然轉身就走,霍幼央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跟上他,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經飄似的走出去好大一截。
霍幼央不敢回頭去看,提着裙子踉踉蹌蹌地跟着,身後傳來大師兄低低的嘶吼聲和小廝婆子們驚慌的叫喊。
霍幼央跟着祁天走到了一處院子,裏面空無一人,進了屋子,祁天解了披風翹着腿坐在桌旁,兀自在那裏嫌雨打溼了他的髮絲。
霍幼央的衣服也已全部溼了,裙襬上沾了很多泥濘,輕輕抑制住自己發抖的身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祁天關心自己的頭髮比關心她多。
這樣也不像話,祁天終於屈尊降貴地開口:“說吧,你是什麼人?”
“公子可否先容小女換身衣裳。”
“你有衣裳可換嗎?”祁天反問她。
霍幼央垂眸搖頭。
這就是了,不還得他去安排,祁天毫不掩飾面上的不樂意。
恰好這時大師兄回來了,祁天尚且也想起他今日會在樹上淋雨全是因爲他師父,還是得回去交代下,便起身,指指霍幼央對大師兄道:“看好她。”
大師兄汪了一聲。
見他要走,霍幼央又說:“公子可否帶些喫食回來。”
祁天回頭看她一眼,拒絕的話剛要出口,對上她水潤的眼睛又憋了回去。
向來沒什麼女子能讓他有耐心的,他祁大公子可不是什麼隨便憐香惜玉的人,但是這次,祁天皺着眉出門,他覺得自己撿了個大麻煩回來。
見他去了,霍幼央鬆了口氣,自己走到牀邊坐下。
看着威風凌凌,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大師兄,突然想起了它叫什麼。
“邶風,你叫邶風對吧?”
大師兄顯然從她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很奇怪,圍着她嗅來嗅去,霍幼央試探着摸了摸它的頭,它擡首在她手上舔了一口。
這屋子簡陋,外面雨還下着,絲絲的涼意往屋裏鑽。
祁天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靠譜,但這些天一連串的驚嚇到了這裏總算是像要到盡頭了,霍幼央終於放鬆了緊繃着的心絃。
祁天再回來的時候一場暴雨剛剛停歇,屋裏霍幼央被他開門的聲音驚醒,她已經在牀上沉沉地睡了很久。
“你回來了,”開口的聲音有些啞,霍幼央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半抱怨着,“怎麼纔回來呀。”
一坐起來,她就看見自己剛剛睡過的灰色牀單上有一片被她衣服染溼的深色印記,一摸她的衣服,都已經快乾了。
祁天將一個小包袱丟給她,霍幼央打開一看,是一套男款的圓領袍子。
霍幼央問他:“是新的嗎?”
“新的。”祁天又不耐煩了。
霍幼央默默閉上了嘴,她身上又潮又髒,還是先去洗澡換了再說。
廚房裏面一應物品都齊全着,水缸裏的水也新鮮乾淨,她抱了些柴,坐在竈邊燒起水來。
燒水是在秀孃家養病的時候學會的,想起秀娘來,霍幼央又有些擔心秀娘在劉家的處境。而劉家這樣對待她,暫不說要怎麼報復回去,就照祁天現在這個的樣子,她覺得她想不再被抓走都難。
以這樣陌生的面容出現在祁天面前,霍幼央摸不透祁天到底會怎麼對她。
若想讓人相信她就是霍幼央,祁天算得上是個好人選。他不是個相信怪力亂神的人,應當不會在知道真相後請幾張符要把她當妖邪處理了,但這也意味着他不會輕易相信她說的話,恐怕還要對她是否在裝神弄鬼斤斤計較。
洗過澡後渾身散架般地疲累,挪回屋裏,祁天還在等着她。
“現在該交代你的問題了吧?”祁天咄咄逼人,“你叫什麼?是哪裏人?怎麼知道小爺我的?”
“京城人,叫什麼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祁天新奇地打量她,“你不會在拿小爺當傻子玩吧?”
“沒有。”霍幼央走到牀邊坐下,掩面打了個小呵欠,眼角淚花都被逼出來,她太困了。
祁天不依不饒:“那你倒是說說你怎麼都忘記了。”
“我受了傷磕壞了頭,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家在京城,秀娘帶我回來,但是,但是她們劉家,想要把我賣給別人,她們把我關起來,我無依無靠孤苦伶仃……”
她情真意切地控訴一番,可是祁天聽了半天還是一句話就問到她繞不開的問題上,他問:“那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你不是都忘了嗎?”
霍幼央頓了一下:“人心險惡啊,劉家他竟然……”
祁天打斷她:“你先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的?再顧左右而言他就把你扔出去。”
霍幼央:“……”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霍幼央無奈,閉着眼睛又開始瞎編:“公子風神俊朗,我一見就覺得熟悉,故而就想起彷彿認識公子,公子名叫祁天,家是……”越說越小聲,她便想趁着睏意就睡過去了,祁天應當也不至於強行把她喊起來繼續問了,萬事不如留到明天再說吧,她實在是頭腦昏沉支撐不住了。
“嘶——”
霍幼央覺得自己似乎都做起夢來了,可胳膊上突然傳來的一陣痠麻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睜眼一看,祁天伸手在掐她?
霍幼央想躲開他,但是祁天簡直上了癮,按着她小臂上的穴位越來越用力,饒是霍幼央睏意深沉也無法忽視這種痠麻,又掙脫不開,拉扯了一番終於怒氣上頭,用力坐起來甩開他的手,又推他一把。
“祁天,你敢這麼對你姑奶奶我?”
祁天沒有防備差點被她推倒,但總歸是習武之人,晃了一下就穩住了身形。
霍幼央吼完就清醒了,祁天卻愣在了那裏,因爲在這一推一吼之間,他竟然感覺到一絲詭異的熟悉。
哪來的這種詭異的熟悉感?
一時間氣氛很是沉默,霍幼央硬着頭皮先打破僵局:“你剛剛問我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你也少拿我當傻子,”祁天幽幽補充,“你問邶風我在哪裏後我纔出現的,你明明沒看見我就已經知道我。”
霍幼央:“……”
她忘了,當時是這麼個順序嗎?
“而且邶風不是別人輕易能知道的,你知道它是我大師兄,你肯定不像你說的那樣什麼都不記得了。最好乖乖給我說清楚,否則,”祁天咬着後槽牙,“今天晚上你就待在院外吧,想來你應該也知道,我這個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祁天擺明了要和她耗到底,正這時有人敲門進來,是祁天的人。
“爺,您要的粥。”
是祁天身邊的廣安,他提了一個小食盒進來,霍幼央蔫蔫地下牀去看,在她的期待中,廣安端出了一碗白粥,被她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一拍腦袋又從下層取出一碟鹹菜來。
“就這些?”
廣安漲紅了臉,心想他家爺就是這麼交代的啊,又看了看祁天,覺得他家爺心也太狠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就讓他準備這麼些喫食。
祁天讀懂了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那邊霍幼央已經小口喫起來,看着她略泛紅的臉色,祁天又交代廣安:“回去再拿些驅寒止熱的藥來。”
廣安一點頭就要走,祁天叫住他:“還有那些提神醒腦的玩意兒,香的臭的酸的辣的都來點,越提神越好。”
霍幼央聽見以後都快把頭埋進粥碗裏了,她從來都不知道祁天是這麼對待別人的。
最後一粒米磨磨蹭蹭喫進嘴裏,祁天敲敲桌子:“喫完了吧,我的耐心馬上就沒有了,趕緊說,我看看你要怎麼給我當姑奶奶。”
越發懷疑的目光盯着她,霍幼央摸摸依舊發昏的頭,心裏嘆了口氣,她瞭解祁天,這件事情是糊弄不過去的,而以外人的身份再去挑戰他的底線,鬼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霍幼央妥協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洗耳恭聽。”祁天雙腿搭在凳子上大爺似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