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幼央住在瓊華殿,離雲皇的寢宮很近,她尚在昏迷中,雲皇不準任何人探視打擾,她清靜而又安穩地養着身體,六天之後便醒了過來。
看着陌生的宮室,霍幼央反應了好一會兒,她病得失去意識,並不是很明白自己短短几天又經歷了一場生死。
綿春最先看到她醒了,驚喜地不成樣子,和明心兩人狠狠流了幾汪眼淚,連讓人去喊太醫的話都沒說利索。
“我現在覺得沒什麼不舒服的,有點渴。”霍幼央歪頭看她們倆,她感覺自己已經躺到身體都鏽住了。
明心去給她倒水,綿春照顧瓷娃娃似的又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了一點,掖好,說:“公主彆着涼了。”
可是她喝水還是要起來啊,霍幼央看着明心端來水,綿春又小心地掀開被子扶她起來。
霍幼央:……
霍幼央腦子空白,對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這些天她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沒有之前那種病中的無力感,喝過水後重新躺下,聽綿春給她講最近發生了什麼。
綿春按照之前他們吩咐好的,告訴她當時滿香樓着火是因爲林離,她救火時被林離暗中下了九步毒,隱去了她被林離劫走的事。
霍幼央愕然,這怎麼會?
綿春解釋道:“當時大爺和二爺怕公主擔心,公主醒來後便沒有提,誰知那人會給公主下毒,讓公主好生遭罪。”
“那次着火出的事還挺多……”霍幼央有點奇怪地琢磨,但是她晃晃腦袋,又覺得自己似乎也沒大好,總感覺忘了點什麼。
綿春又提了霍存炎和雲子朝,因爲雲皇不準人探視,他們都沒找到機會來,倒是雲皇囑託雲子朝的母妃玉妃時常來照看一些。
“王爺呢?”霍幼央問,綿春一句都沒提。
綿春看了眼她的面色,剛醒來還蒼白着,有些猶豫,但也知道隱瞞不住,小心道:“王爺他,公主中了毒,求解藥的時候,王爺捱了九鞭,現在還在不忘谷養傷。”
“捱了鞭子?”霍幼央驚訝,怎麼會?
“是,”綿春又將元翁的緣由講了一遍,寬慰霍幼央,“二爺說王爺傷得不算重,都是外傷,公主放心。”
“他怎麼……”
求的是救命的解藥,怎麼可能會不嚴重,以傅丞的性格,但凡可以堅持他也不會選擇留在不忘谷。
霍幼央心提起來,眼裏忍不住就蓄起了淚,捏着被角問綿春:“他捱過鞭子後你見過他嗎?”
綿春搖頭,當時她和明心都在霍幼央牀前照顧,外面的事她們也不知道。
看霍幼央一副擔心的樣子,綿春心裏也着急,怕她剛醒來太虛弱,思慮過多對身體更不好,只好又勸道:“王爺在不忘谷有宗少主的照顧,一定不會有事的,公主纔剛醒來,情緒不可太過起伏,否則不也是讓王爺擔心,公主昏迷的時候,王爺守着牀寸步不離的。”
“啊?”霍幼央眼掛着淚,思路一下被打斷,這還是主僕幾人第一次把這事擺到明面上來說。
明心眼神亂飄,綿春也微低着頭,霍幼央心想傅丞現在已經不避着她們了嗎?
“公主當時情況太兇險了,有一次連呼吸都終止了,可把奴婢們嚇壞了。”
“是天大的好事。”明心高興地湊過來。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進來一位眉目慈善的嬤嬤,看見霍幼央好端端躺着,面上露出笑,引着太醫上前來。
“這是柳嬤嬤,陛下特意派來照顧公主的。”綿春爲霍幼央介紹。
霍幼央點點頭,看向柳嬤嬤:“辛苦嬤嬤了。”
嬤嬤含笑行禮:“照顧公主是老身的福分,還請範太醫爲公主把脈。”
範太醫上前來,柳嬤嬤又道:“陛下日日憂心着公主,剛剛聽聞公主醒來了,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公主……公主的眼睛可是有什麼不適?”
柳嬤嬤看到她眼角泛紅,像剛哭過的樣子,不由有些緊張,她是宮裏的老人了,奉雲皇的命來照顧霍幼央,心裏知道這差事有多重要。
“嬤嬤不必擔心,只是剛醒來眼睛有些酸澀。”霍幼央解釋道。
範太醫很快就爲她檢查好,她已然無大礙,只是太過虛弱得要多靜養一段時間。
說話間,雲皇就到了。
明黃色的身影略帶着急促跨進內間,一眼就看見牀上的人也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一張消瘦的臉上蒼白虛弱還未褪去,卻是那麼真實,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霍幼央昏迷着回來的時候雲皇就已經仔仔細細將她打量過,這些天更是時時前來看望,極大彌補了從他得知自己和盛芙還有一個女兒時心中就出現的巨大的空洞,但那一切一切都不及此時霍幼央向他撇來的一個眼神。
從流落在外到中毒再到回皇宮,他終於找回了遺失的珍寶。
雲皇看起來有些清瘦,皮膚很白,眼眶微陷,雙目卻漆黑幽亮,霍幼央記起來,雲皇最近幾個月身體情況都不甚好,面上難免也帶了一些病容,否則單單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來的痕跡並不多。
“歸月。”
雲皇叫了兩聲,霍幼央才反應過來,她看得入了神,宗落的眉眼和雲皇極像。
身邊人都已經退下,雲皇坐到了霍幼央牀前。
“父皇……”霍幼央輕輕叫了一聲,心跳得很快。
“我是父皇,歸月,”雲皇面色動容,極力忍耐着自己情感,仔細地盯着霍幼央描摹,“你回來了,歸月。”
霍幼央鼻子一酸,很難不掉下眼淚來,淚珠一滴滴落在錦被上,雲皇想要伸出的手久久地僵住。
那樣憐惜隱忍又期盼渴求的目光,真正的宗落看到了,心裏該是何種滋味呢。
霍幼央主動靠近了他一點:“父皇,是我回來了。”
“父皇高興得很,”雲皇因爲她的親近而喜悅,“知道有你之後,父皇日日盼你歸來,現在總算你好好地在父皇面前了。”
霍幼央中毒的情況兇險,雲皇幾乎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就是霍幼央白紙一樣的臉,時時刻刻都擔心她就此失了性命。
“是父皇對不起你,才讓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吃了許多苦,父皇不知道……”但凡知道一絲一毫的消息,他也絕不會讓她們母女承受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