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州有兩個女兒,林還是他的大女兒,宗胤曾經還奇怪過,林玄州一直對林還非常寵愛,但是近幾年卻與林還並不怎麼見面,林還對他也冷淡得很,直到宗胤在追查宗落的下落時查到了林還的祕密。
明知道林還已經是那樣惡毒的人,卻沒有把宗落的失蹤與她聯繫起來,宗胤有時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林玄州有兩個女兒,林還與林離是一對雙胞胎,林玄州與妻子呂氏半生恩愛,年過四十才得了這一對女兒,但是呂氏生林還時很順利,到了林離卻是折騰了一天一夜,身體受損,還未出月子便去世了。
林離雖然出生時艱難,但是身體健康,林還卻自幼體弱多病,林玄州從小就更偏愛林還,提起林離他總是會想到亡妻,連爲兩個女兒取的名字也帶有心事。
林玄州知道這不能怨小女兒,他盡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沒用,而且林離太過於聰明,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父親從心底裏更愛姐姐。
她已經沒了母親,卻連父親一半的愛也得不到,這並不公平,林離嫉妒林還,甚至是恨她。
當這種恨意達到頂峯的時候,就像她殺掉宗落一樣,她害死了林還,然後把自己變成了“林還”,那一年她才十二歲。
她僞裝得太好,所有人都相信“林離”是貪玩遇到了野獸,逃跑中跌下懸崖死了,連屍骨都未找到。
林玄州後來在靈雲峯不再見“林還”,應該是他察覺到了“林還”的不同。
後來在得知“林還”也死了之後,林玄州又是哭又是笑,瘋瘋癲癲了許多天,宗胤這次找他要解藥,他全當聽不懂宗胤在說什麼。
直到宗胤提起林離來,他才正常片刻。宗胤提出交換,他知道林離當時把林還的屍骨藏在了哪裏,作爲交換條件,林玄州要給他九步毒的解藥。
宗胤以爲林玄州總會想要帶回林還的,但是他沒想到,林玄州之前只是心有猜測而不敢證實,和林離幾年未曾見面,心裏還吊着一絲幾乎沒什麼可能的希望。現在宗胤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林還被林離害死了,林玄州承受不住,發狂過後直接吐血而亡了。
林玄州一死,九步毒幾乎無解,宗胤在靈雲峯上站了兩個時辰,纔想到有一個人可能會有辦法,他直接趕去地牢,傅丞等人進谷後,他仍未出來。
宗胤的手下帶着傅丞、霍存炎和雲子朝來到地牢,這是一處極隱祕的地方,內裏機關衆多,守衛森嚴固若金湯,到了之後,宗胤正沉默地和牢中人對峙。
牢中鐵鏈鎖着一位老者,身材幹瘦但並不矮小,精神矍鑠,頭髮一半白一半黑,見他們來了,嘿嘿一笑並不見外:“這幾位可是什麼人物?太陽打西邊出來,老朽這裏二十幾年不曾這麼熱鬧。”
雲子朝還算了解宗胤身邊的事,遲疑地問:“元翁?”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小宗兒身邊的人還有能知道老朽我的,”元翁笑得肆意,又問他們,“你們爲同一件事來?”
雲子朝看看宗胤,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沒有接話。
又沉默了片刻,宗胤終於開口:“你給我解藥,我給你自由。”
聽了這話,元翁微眯了眯眼睛,玩味地看着他:“當真?”
宗胤點頭:“當真。”
“好,一言爲定。”有他的肯定,元翁一改之前的隨意,兩手微微一掙,身上鎖鏈應聲而落,摔在地上斷成幾截。
“你?”雲子朝驚訝地看着他。
“這等死物怎麼能困住老朽二十幾年。”元翁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衣袖,“把九步毒給我吧。”
宗胤卻沒有驚訝,面無表情道:“枷鎖是死物,困住你的是這地牢,快十年過去,你再也沒找到第二個能利用的人吧。”
“哈哈哈,”元翁捋捋鬍子,“九年了,你還在和我慪氣。”
宗胤皺起眉,不想聽他這種語氣說話,掏出裝了九步毒的瓷瓶扔給他:“靈雲峯上還在搜解藥,你的速度如果太慢可就沒什麼用了。”
元翁似笑非笑:“這麼好用的毒藥,剛中毒時毫無症狀,毒發之時神仙難救,林玄州如果讓你那麼容易搜到還是他林玄州嗎,你又何必來找我。”
宗胤緊了緊拳頭,忍住了再把他關二十年的衝動。
元翁又道:“雖說是有條件交換,但江湖都知道,找我元翁求藥有個規矩,九鞭一藥。”
“你別得寸進尺了。”宗胤心頭火起,這老頭忒過分。
元翁卻撩撩袍子正色道:“我十六歲名揚天下的時候便是如此,人活着就有規矩,否則我一把年紀了,爛在這牢裏也沒什麼。”
說完,人又坐了回去。
雲子朝面色着急,元翁的脾氣他確實也聽說過,這種要緊關頭,就別再節外生枝了吧,霍幼央可等不起。
“我來。”一直沒說話的傅丞開口,“我來受這九鞭,你的解藥什麼時候能制好。”
元翁倒出瓷瓶裏的九步毒,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確定這還是他曾經見過的那種,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傅丞:“一天。”
“二十個時辰,”元翁擺手,“極限了。”
“她中毒時受了刺激失去了記憶,現在有要想起來的跡象,可否有藥能讓她別想起那段記憶?”傅丞問,這是他心裏的刺。
元翁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這是另外的價錢。”
“沒什麼人捱得過老朽的十八鞭,”元翁打量傅丞一下,搖頭,這種身板的也不行。
“有嗎?”傅丞堅持。
“你細說來聽聽。”
傅丞將墓前發生的事隱去關鍵告訴元翁,他想了想,仍是搖頭:“挨十八下你就死絕了,而且沒有這種藥,她若好了自然不會想起來,不必白費力氣。”
看傅丞還未死心,元翁又轉頭問宗胤:“該制解藥了吧,你們不是很急?不然先容老朽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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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翁在谷內製解藥,萬幸的是谷內藥材齊全,宗胤開了庫房,這是宗家幾輩的積累,任由元翁選用。
傅丞最後陪了霍幼央二十個時辰,他現在並不是“霍曼”名義上的什麼人,只是一個陪同的王爺,即使捱過九鞭之後與雲國的接洽也不會受太多影響,這些天都是霍存炎在忙這些事。
又煎熬過二十個時辰,元翁如約製出瞭解藥,霍幼央服下解藥後休養了一天,等宗胤確認她的毒解了,只是還需要時間來恢復,雲子朝便帶着尚在昏迷中的她回了皇宮。
霍幼央的毒解了,在元翁離開不忘谷前,傅丞受了九鞭,沒按照元翁以前的風格來,這九鞭不算太重,傅丞五臟安好零件齊全,這種程度的外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就是需要養得久一點。
讓元翁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離開的時候,宗胤送了他一程。
宗胤先開口的,他說:“我只是來提醒你,若你離開之後敢做一件不利於鬼族的事情,我會再一次抓你回來,”頓了頓,他補充,“就像九年前。”
“你被關到我這個歲數,不會想那麼多的,恩恩怨怨已經爛完了,我埋進土裏之前還能出來,我可不是鑽牛角尖兒的人。”元翁笑着說,“我老了,當年見你,你還是個小娃娃。”
元翁比劃了一下,他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很深,確實老了,神情竟然也帶着些懷念過去的意味。
當年宗胤才六歲,闖了禍躲進地牢,地牢地形複雜,但是他也闖了進去,誤打誤撞遇見元翁,當時蠱惑一個孩子元翁太擅長了。
他們兩個成了假的往年交,相處了幾年,宗胤對元翁有極高的信任,時機成熟後,元翁正是利用了他的信任,逃出了幾乎不可能逃出的地方。
宗胤雖然早熟但仍年幼的心靈遭受了第一次背叛,對他來說這個陰影不可磨滅。
他父親將元翁交給他處理,他花了幾年的時間才又將元翁抓回來,重新關進地牢裏,佈下重重機關,讓這裏一隻蠅蟲都飛不走。
但即便如此,宗胤仍然憤怒而無法發作,他和元翁相處的幾年,元翁於他亦師亦友,對他的影響滲透在各個方面,宗胤很討厭這種感覺。
如果他有祁天一樣的思維,他會體會到這種感情就像是單純姑娘第一次遇到渣男。
“你也不必再恨我,”他是江湖中人啊,不耍點手段對得起名號嗎,沒想到栽到宗胤這裏了,招惹小孩兒什麼的,元翁後來再也沒敢,搖搖頭,“人心險惡,就當你混江湖的拜師費了。”
“老朽去了。”元翁哼着曲悠悠然轉身,走出十幾步開外,手隨意往後一甩,宗胤就接到了一枚古幣。
“拿着這個能找到我,那件事我欠你小子一次。”
宗胤攥了攥手心的古幣,聽着元翁的話,心裏只想回到六歲那年給他一個螺旋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