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團回到後廚的時候,青藤正在洗着藥罐子。

    和一般清洗不同的是,青藤拿在手上的清洗抹布格外大,像是不願意沾水似的。

    阮清團站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卻覺青藤雙肩抖動,似在哭泣。

    阮清團一腳門檻裏一腳門檻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怕女人哭。

    沒法子,她只好輕咳一聲。

    青藤轉過身,模樣完好,只有眼眶微紅。

    阮清團只得問一句:“可有什麼事要我做?”

    青藤:“月末了,二孃娘會來看王爺,你只需要小心着規矩。”

    “二孃娘?”阮清團早已經在來之前摸清了江浮白身邊的關係。

    青藤口中的二孃娘就是江浮白的繼母王氏,原本只是定北王的一個妾室。但是江浮白的母親死的早,王府一應事宜都是王氏操持。王氏也爲定北王生了個兒子,卻待江浮白視如己出,一直賢名在外。

    江浮白身子虛弱,承襲王位卻不能上朝,爲了穩固王府地位,讓王氏的兒子江由衣於朝堂爲臣。定北王生死彌留之際,把王氏扶了正妻之位,爲了江由衣以後有個好前程,日後也可以幫襯江浮白。

    不過,阮清團纔不會真的把外界傳言當作事實。若王氏與江浮白的關係真的母慈子孝,江浮白也就不必這麼防着底下人,王氏也不必變着法的往王府塞人了。

    她狀似不經意地對青藤說:“我早聽說二孃娘是個好脾氣的,就算是有些地方做不周全的,二孃娘也不會爲難下人。”

    青藤聽完這話,臉色幾變,欲言又止半天,還是沒說話。

    阮清團繼續道:“二孃娘每月都來看王爺麼?”

    青藤嗯一聲算是回答了。

    “既然二孃娘這麼關心王爺,母子二人又如此融洽,爲何還要分府而居?我聽說江侍郎在朝中也很受皇上器重呢。”

    江由衣在朝堂上,短短三年連續升官,被譽爲前途不可限量。

    青藤咬咬嘴脣,依然沒說話。

    阮清團拿起一個江浮白平日愛用的茶碗,自言自語似的:“想起來了,是王爺前幾年感染了瘟疫,怕傳染給二孃娘和江侍郎,在外面另給他們尋的府邸。”

    青藤似是忍不住了,奪過她手上的茶碗,說道:“別弄髒了王爺喜歡的東西!”

    “不要打聽那麼多事,也不要聽信傳言。如果你想好好活着的話。”

    阮清團趕忙做出一副受驚嚇的樣子,對青藤說:“我只是想謀個生路,跟着青藤姐姐有口飯喫,以後不該問的事我都不問,還請青藤姐姐多提點。”

    青藤冷哼一聲:“先去把柴劈了。”

    阮清團:“得令!”

    王府一連幾日都沉寂無聲,江浮白每日都是在院裏賞花喝茶,阮清團別說近身了,連面也見不上。

    青藤抱着個藥罐子就抱着見江浮白的金牌令了,一天三頓跑的忒勤,她一點代勞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她趁着清閒,把王府跑了個透熟。

    江浮白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往葳蕤軒跑,有時候黃昏或者晚上冷不丁就得再去一回。

    有時候只是在院子裏站一會兒,有時候進入正堂,連師唐也不曾跟着,不知道在裏面忙些什麼。

    阮清團覺得,不能近身江浮白,至少要先去葳蕤軒一探究竟。

    她對葳蕤軒的正門和院子都已經十分熟悉,因爲每次她都是在樹上看個清楚。

    江浮白剛喝了青藤送的藥,按照他的習慣,至少要睡上半個時辰。

    足夠了。

    阮清團在那棵熟悉的老樹上蹲了一會兒,確認葳蕤軒內無人,一個玄身落在門前。

    她狀似不經意地從門前走過,四周靜寂無聲,無人出現。

    她隨即回身,準備溜進去。

    “什麼人!”

    就在她手觸上葳蕤軒大門的一剎那,耳邊響起呵斥。

    隨即兩隊黑衣甲冑隊伍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阮清團立刻蹲下身子,抱緊雙膝,擡頭看向爲首的男人,除了缺少一條紅腰帶,裝扮幾乎跟師唐如出一轍。

    江浮白的人。

    黑衣衛士幾乎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時間,爲首之人吹起一聲口哨,一陣風颳過,一雙黑色皁靴落在阮清團眼前。

    “嘖。”

    熟悉的聲音。

    阮清團漸漸移開遮擋風的手,師唐正皺着眉看她。

    “怎麼是你?”

    阮清團:“師唐大人,我,我迷路了。”

    師唐朝黑衣衛士一揮手,兩隊人瞬間消失,地面只有幾片落葉翻起。

    阮清團心裏一沉,這些人個個功夫高強,不可小覷。

    “進王府半月有餘,還能迷路?”師唐手拿劍,抱着胳膊看她。

    “王府太大了,我每日只在後廚,籠中鳥一般,自然對王府的路不熟悉。”

    “你出來做什麼?”

    師唐語氣就像他手中的劍,又冷又硬,黑鐵一樣。

    阮清團依舊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勢,一朵寒梅花瓣飄揚而下。

    “說話。最好不要耍花樣。”師唐皺起眉,眼中寒光閃過。

    阮清團垂下頭,眸光看着地面,咬緊嘴脣,不發一言。

    “把手伸出來!”師唐拔劍,指着阮清團,厲聲道。

    阮清團扭捏半晌,終是小心翼翼伸出右手,掌心攤開,一小撮紅梅花瓣露出。

    師唐愣了一下。

    “你要這些做什麼?”

    阮清團起初還是不說話,半晌,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小聲道:“聽說王爺喜歡桃花,冬天沒桃花……”

    “我看這裏寒梅開得盛……”

    她聲音越說越小,欲言又止地閉上嘴,臉埋得低低的。

    “你連王爺的面都見不着,收集這些又有何用?”

    師唐語氣和緩許多。

    阮清團乾脆收回手,低頭碾着一片片花瓣:“只是想着萬一遇上王爺,不讓他厭惡纔好。”

    說完,她沒有擡頭,只靜靜地蹲着,眼神在手心和師唐的皁靴之間遊離,等着站着的人開口,等得她心裏發毛了,也沒等來一句話。

    突然,頭頂上扔下來一個什麼東西,“吧唧”一聲落到她腳邊。

    是一個赭紅色的荷包。

    阮清團撿起來聞了聞:“好香的桃花荷包呀。”

    她仰起臉看向師唐。

    “戴着這個會方便很多。”師唐似是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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