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阮清團日子過的十分悠閒,甚至快長毛了。

    自從青藤目睹了她面不改色劈了一馬車柴火以後,就收斂許多。只要她不往江浮白院子跑,青藤就能與她相安無事。

    可她的任務就是先要近身江浮白,現在真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不是因爲青藤,而是江浮白就沒有地方需要她。

    這可真是夠讓人頭疼的。

    阮清團坐在後廚院子裏,隨手撿起腳邊的石子,往遠處樹梢頂一扔,吵鬧的鴉叫即刻消失。

    青藤端着一罐熱乎湯藥才走到門口,一小廝道:“青藤姐姐,王爺跟師唐大人出府了,您又送藥去呢?”

    青藤一聽,只得回去拿食盒:“我出去找找。”

    “說來還是青藤姐姐最瞭解王爺,不管王爺去哪,一準能找着。”小廝滿臉堆笑拍馬屁道。

    青藤很受用,笑說:“做奴才的不能干涉主子去哪,找起來自然是要更用心些。”

    阮清團原本就在打量青藤手中的藥,她略通藥理,一直想看看江浮白到底在喝什麼藥,是什麼病,只是青藤天天把藥罐子看的比命還緊,還沒得逞。

    聽完兩人對話,她猛的意識到,花盈樓只說要近身江浮白,光明正大近身是近身,偷偷近身也是近身啊。

    她立刻站起來,跟着青藤道:“我跟姐姐一起去!”

    青藤裝好食盒冷聲道:“王爺不喜歡聲勢浩大,人多眼雜,不必了。”

    阮清團撇撇嘴,只得作罷。

    青藤前腳出王府大門,她後腳便跟上。

    半個時辰後,阮清團坐在商鋪頂上悠閒小憩,青藤已經微微出汗,正站在下面思索該去哪找。

    阮清團翻個白眼,原來這就是小廝說的“會找”,全靠腳力和毅力。

    正在她有些無語的時候,看到隔了兩條街的巷子圍滿了人,中間有一個戴着斗笠的白衣身影有些熟悉。

    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立刻從空中掠過,幾個閃身,到了街巷的商鋪頂端,白衣男子旁邊皮膚黝黑的黑衣男人正是師唐。

    那這白衣男人是江浮白無疑。

    只是江浮白爲什麼要戴着斗笠。

    阮清團俯瞰一會兒,回憶起江浮白的長相,她甚至能想象到在斗笠下方那滿含秋水的飛揚眉眼,她甚至生出想要掀掉斗笠讓這面目暴露於衆的小心思。

    地上的啼哭聲把她從小邪惡中拉了回來。

    一個看上去和小葡萄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姑娘,正撿着灑了一地的白饅頭嚶嚶啼哭。

    一個白團咕嚕嚕滾到江浮白腳下。

    邊上傳來壯漢蠻橫的聲音:“撞了爺的馬車,還在這嚎喪,趕緊把爺的車輪擦乾淨,否則用你的血來洗。”

    “看什麼看,都給我滾!”八字鬍壯漢拔出腰間的刀衝周邊人威脅道。

    看客立刻呈鳥獸散,連人拉小女孩兒一把也沒有。

    “叔叔,孃親生病了,一天沒喫飯了,還等着我回去喂藥呢,您饒了我吧……”

    小姑娘胡亂扎着髮髻,快速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饅頭:“我把這個饅頭給您,我們後半個月就指着這些饅頭了。”

    壯漢飛起一腳把小姑娘踢倒在地:“什麼晦氣東西還給爺,穿一身白撞到我的馬車,這是大忌!非得用你的血染點紅不可。”

    阮清團胸腔蒸騰着怒氣,她隨手摸了一顆石子,準備等人羣都散了好好給八字鬍一個教訓。

    她的動作在她看到一黑一白雙煞似的倆男人的時候停住了。

    江浮白和師唐沒有走。

    白衣男人彎下身子,撿起腳邊的白饅頭,用手拍了拍,除去饅頭上沾染的灰塵,隨即蹲到小女孩兒面前,掏出懷中雪白的絹帕,把饅頭放上去,師唐立刻撿來其他的,都放在帕子上。

    江浮白把饅頭包好,輕輕遞到女孩兒手裏。

    小姑娘顫巍巍接過饅頭:“謝謝哥哥。”

    八字鬍怒道:“哪來的臭書生,不要多管閒事!”

    男人彷彿沒聽見,只看着女孩兒,低笑一聲,摸摸小女孩兒的頭,師唐適時遞上銀錢,他再次接過,放進女孩兒手心裏。

    “快回家吧,給你孃親買的好喫的。”

    小女孩兒有些恐懼地看了一眼八字鬍。

    八字鬍似是被江浮白這種無視惹惱了,已經拔出了刀。

    “沒關係,我會給他錢洗馬車的,哥哥有錢。”

    說着把小女孩兒扶了起來,“走吧。”

    阮清團坐在屋頂看着當街的一幕,像是穿過了八年歲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白衣的少年竟然跟眼前的江浮白身影重疊,她的心潮溼一片。

    再看江浮白,斗笠的白幔將他的相貌擋的嚴嚴實實,卻能感受到白幔下隱藏的柔光。

    直到師唐拿出銀子:“大哥您消氣,何苦跟一個苦命小丫頭置氣呢。”

    阮清團看着那錠白花花的銀子略感心痛,她怎麼會把腐敗的江浮白跟記憶裏的少年劃等號。

    江浮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一個。

    她嘆口氣,算了,既然錢能解決問題,她也不白費力氣去教訓人了。

    八字鬍竟然還不滿足:“這銀子賠我馬車便宜你們了,只是這男的怎麼回事?爺給他說話聽不見?”

    江浮白依然束着手站在一邊,圍觀的人又多了起來。

    八字鬍似是覺得威風,得寸進尺道:“讓他給爺磕一個,爺就讓你們走。都穿的喪父似的,真是晦氣。”

    習武之人對出招一向敏感。

    阮清團非常確信師唐的手輕觸了腰間的佩劍,似是要出手,但不知道怎的又沒動。

    師唐:“再加一錠銀子,快走吧。”

    八字鬍大笑道:“給爺的響頭,一個都不能少。”

    阮清團在上面看着,着實有些同情江浮白。面對這種人都只能聽着,她已經恨不得下去把人鬍子拔光解氣。

    江浮白終於開口了。

    “我今日穿白是爲應景。”

    八字鬍道:“應什麼景。”

    江浮白輕輕道:“你會死。”

    “說什麼呢你,說什麼呢……”八字鬍說着拿着刀就往江浮白身上招呼。

    可惜刀還沒舉起來,胳膊就被師唐握住了。

    眼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師唐壓低聲音道:“我覺得你還是快點離開,你覺得呢?”

    被力氣完全壓制,八字鬍才知道對方是塊硬骨頭,師唐一鬆手,就溜也似的跑了。

    “散了,都散了。”師唐衝周圍人擺手,很快開出一條路帶着江浮白往西去了。

    阮清團一看,浸香坊方向。

    京城最大青樓、酒肆。

    她從放上飛身而下,剛站定,就看到剛纔饅頭小姑娘直愣愣地盯着她。

    “你沒走?”阮清團問她。

    小姑娘睜着大眼睛仰着頭道:“我怕壞人爲難哥哥。”

    阮清團笑笑,掏出懷中碎銀,放在她手上:“快回去吧,哥哥不會有事。”

    說完就進入人流中,往浸香坊走去。

    “我懷疑呀,剛纔那公子是永定王。”旁邊挽着發的大娘跟年輕媳婦小聲議論道。

    “怎麼可能,永定王身子虛弱,朝都上不了,怎能出門?而且你看那人,連臉都不敢露,聽說永定王可是京都第一美男。”

    “嗨,你雖然年輕,可是錯過了。永定王以前是很愛上街的,每次都會引來一堆大姑娘小媳婦圍觀,丟手絹。馬車從大街上一過,瓜果香囊的就扔滿了。這纔要把臉擋起來。”

    “真想親眼見一見吶……”年輕媳婦不無遺憾地感嘆道。

    阮清團放慢腳步,聽的有滋有味。

    她想了一下那畫面,又想想江浮白虛浮的腳步,搖搖頭。

    還是算了,萬一被瓜果砸中,就是歷史上第一個被示愛砸死的人了。

    她緩步離開嘰嘰喳喳的議論,很快到了浸香坊門前。

    卻發現青藤已經先她一步到了。

    她飛身又上屋檐,見青藤進了二樓西北角最靜的一間屋子。

    江浮白應當是這裏的常客。

    不一會兒,青藤出來了,手中的食盒明顯輕了很多。

    江浮白果然是喝完藥就把人趕出來了。

    到底怎麼才能像師唐一樣跟在他身邊呢。

    阮清團愣怔間隙,青藤已經下了樓,看着是要回王府。

    爲了避免節外生枝,阮清團也決定先回王府,以後再找機會。

    等外面完全靜下來,師唐關好門窗。

    江浮白喝了口茶:“她什麼時候來的?”

    師唐:“馬車的時候就在了。”

    “做什麼了。”江浮白神情冷淡,有些厭惡地皺了眉頭。

    這些年他身邊太多這樣的小嘍囉了。

    師唐回顧着道:“什麼也沒做,給了那個小女孩兒幾顆碎銀子。”

    “中間那不知死活的匪人對王爺出言不敬的時候,她有動手的趨勢來着。”

    江浮白沒說話,皺着的眉頭慢慢鬆開了。

    師唐沒忍住感嘆:“真是個癡心的女子。”

    江浮白把杯子放下,桌子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師唐立刻噤聲。

    江浮白:“馬車洗乾淨了嗎?”

    師唐輕輕拔出腰間佩劍的一截:“回王爺,幫他洗乾淨了。”

    佩劍的劍刃鮮紅的液體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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