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枯枝上老鴉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
房頂上有人忍俊不禁的輕笑聲。
師唐看着淺淺一笑的江浮白:“王爺,您說她這能嚇得住誰,強盜的架勢菩薩的心腸,最後還雙手奉上金子。”
“這錢也太好賺了,不行,等會兒我得找那說書先生拿回來。”
江浮白斂住笑容:“我們今兒做什麼來?”
“就是來聽聽這京都的新話本子,看看王氏又搞什麼幺蛾子。”
“知己知彼即可,一個說書的,混口飯喫,與他置氣做什麼。”
師唐有些不情願道:“我這不是有火沒處發麼,那王氏整日在湖底下攪渾水,偏偏還沒人知道她的真面目。眼看着皇上壽誕就要到了,若是王爺名聲在這時候搞臭了,到時候指不定多少人等着爲難您呢。”
江浮白不爲所動。
“怎麼王爺就不生氣呢。”師唐嘟囔一句。
怎麼會不生氣,江浮白聽着的時候心裏也是壓着火的,只是不知道怎麼的,隨着剛纔那一聲笑,火氣便像什麼泄漏了似的,一股腦兒地消失無蹤了。
“回吧。”江浮白起身。
師唐:“這說書先生不用盯?”
江浮白騰空而起,像一隻要過江的羽。
“願意盯就盯。”
————
阮清團把金子交出去,又牽着狗在說書先生耳邊碎碎念半天,爭取把他嚇破膽。
這會兒才走出酒樓,袖中重量驟然一空。
“只富裕了兩個時辰。”她有些肉疼地念叨,“怎麼辦呢小酒,要不然我把你送給程老頭兒吧。”
小酒不明所以地“汪汪”兩聲。
阮清團又經過糖葫蘆鋪子前,掏出碎銀子,買下嘴最鮮紅欲滴的那一串,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誰知道在下一個轉角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師唐大人!你怎麼在這?”
師唐臉色變了變,他也想問,爲什麼江浮白丟給他一包銀子就把他踹了下來,還要他想好小酒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他猝不及防地被踹,沒站穩摔了一跤,現在腿還有點疼呢。
師唐一指小酒:“找它,程管家讓我來找它,才從莊子上接回來養。”
所以爲什麼突然又把小酒接回來養,明明現在也不需要它嚇那些丫鬟們。
師唐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江浮白了。
不過他本來也喜歡小酒,接回來便接回來吧。
可是又不許放在赫曦堂,非得養到程管家那。
“原來是師唐大人把小酒接回來的呀,那它怎麼獨自跑了?幸好遇上我。”阮清團有些洋洋自得地說道,一邊說一邊俯身撫摸小酒的頭。
師唐看着小酒神色似乎甚是享受,現在他根本不像兇犬,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黑狗。
對,黑狗。
“黑狗給我。”
阮清團:?
師唐又說:“小酒給我。”
阮清團點頭,剛想把繩子遞過去,突然頓下手。
甜甜一笑道:“小酒是不是很兇猛呀?”
師唐被問的有些莫名其妙:“當然,十個家丁頂不過它一條狗。”
師唐心道,能爲什麼,當然是提前吃了訓練用的鎮定藥物,不遇到危險便不會傷人。
但是他不能說,只得順着她的話道:“爲什麼呢?”
“當然是因爲我啊!”阮清團一拍胸脯,“我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羣中發現了它,立刻不顧個人危險上前牽制住了它。雖然我的內心也很害怕,但是我覺得更不能讓他傷人給王府帶來麻煩。”
師唐低頭看這隻一直在她腿邊蹭來蹭去毫無攻擊性的黑狗。
你管這叫害怕。
阮清團也低頭看一眼,嘿嘿笑着說:“當然,我們現在已經培養起了深厚的人狗情誼……”
一旁房頂的高出,某個白衣勝雪聽牆角的男人,剛纔還看少女大言不慚樣子笑得歡的男人,聽到人狗情誼的時候,本能地對着下面的狗皺了下眉。
師唐無語道:“所以呢,有話直說。”
阮清團立刻討好狀:“就在奮不顧身抓住小酒的時候,我的錢袋子丟了,師唐大人能否行行好,借我點錢救救急,回來換您。”
師唐這才明白過來江浮白給他的錢袋子是何用意。
他好像全都穿起來了,那個謎一樣的男人不過又是想爲女人一擲千金罷了!
師唐有一種強烈的被當作工具的感覺,於是他一使壞,把整個錢袋子都扔給了阮清團。
既然給,就給完。
阮清團伸手一接,被沉甸甸的分量驚道,立刻:“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師唐哼一聲,帶着小酒神氣地走了。
房頂上的男人也輕笑一聲,在阮清團狗腿子的鞠躬中飛速掠去。
————
阮清團最後去了浸香坊,給程老頭兒買了京都最名貴的女兒紅。
雖然他連女兒都沒有。
據傳,這酒臨近年關,全京都也就限量一百壇,一開售就賣空,阮清團也只是剛好走到那裏,便用了全部銀子買了十壇。
她一手拎五壇,從排隊買酒的貴公子和小廝羣裏擠出來。
有人兩壇都得喫力地抱着,便見她如提無物,紛紛向她投來目光。
阮清團渾然不覺,只以爲是她搶得先機,被衆人羨慕不已。
拎着酒罈子回到永定王府,阮清團先是神神祕祕把女兒紅放到了自己的居所,準備去看看程老頭兒在做什麼。
誰知走着走着,不自覺地來到葳蕤軒。
她站在門外踟躕,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江浮白網葳蕤軒跑的依然很勤,但是從來沒有帶過除了師唐以外的人。
只是現在,她已經住到江浮白的院子,下個月也能進宮。
無論是單子還是找人,她都有了新的進展。
若是現在進葳蕤軒被發現,搞點什麼幺蛾子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最後她還是止住了腳,只是經過葳蕤軒的大門。
卻在不遠處看到升起的絲絲白煙。
她放慢腳步,走近一看,竟然是房婆子,正在悄悄燒紙錢。
阮清團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