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西院這兩日都沒有什麼練功的聲音,突然清靜了下來。

    阮清團自己在院中舞得兇,老頭兒一直坐在檐下看着,樂呵呵的,彷彿跟自己沒關係。

    阮清團練了一個時辰,終於停下來。

    很不高興地走到老頭兒面前:“程爺爺,您這幾日怎麼回事,都不指點我,我覺着我好幾日都沒什麼進益。”

    老頭高高興興喝着茶:“怎麼沒有。哎呀,坐着休息休息,女孩子家,別太辛苦。”

    阮清團無語地接過老頭兒遞過來的茶。

    難道這茶有什麼問題,老頭兒喝完直接變成江浮白的性子,懶散樂呵,天下無大事了。

    最初的幾日,老頭兒是一直讓她練,生怕她休息。這幾日又一直讓她休息,生怕她累着。

    老人家的心,海底針。

    阮清團對一個耄耋老人也束手無策,只得順着他。

    還有什麼比讓老人高興更重要的呢。

    冷不丁地,手上被遞來一個錢袋子。

    阮清團:?

    “拿去買些你喜歡的東西,別整日待在府裏,也上街走走。”

    “不用,我自己有錢。”阮清團說着就把錢袋子往老頭兒手裏塞,卻突然愣住了。

    老頭兒的錢袋子是寶藍色,看上去甚少使用,比她摸過千百次的錢袋子新的多。

    也更符合他男人的殺伐氣。

    這繡法。

    她一下子拿出袖中的錢袋子,她雖然不懂刺繡,卻莫名覺得繡法有些熟悉。

    仔細對比針腳,又有些不同。

    老頭兒笑:“怎麼,相中我的錢袋子?”

    “雖然老頭子現在老眼昏花,但是還是能看出來你的錢袋子也挺精緻。我這個可不能送給你,裏面的錢你都能拿去。”

    陳繡娘說的沒錯,這應當是以前流行過的繡法,所以程管家這種上陣殺敵的粗人都有這樣精巧的錢袋子。

    也可能是心上人繡的,她自然不能奪人所愛。

    不過,看來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才能用到這樣的絹帛,也是真的。

    她更加堅定了入皇宮的心。

    老頭兒拿過錢袋子,把裏面的金錠倒出來,一股腦兒塞給阮清團。

    “拿去花,花不完別回來。”他把人往外趕。

    阮清團被他連推帶桑地趕出了院子。

    阮清團在門口雙手捧着一把金錠子發呆。

    難道老頭兒發現了他練功的天賦異稟,想要在老年再收一個關門弟子?

    好吧。

    阮清團想,那便上街上看看,看能不能給老頭兒添置點什麼東西。

    ————

    京都的街市是最繁華熱鬧的,即使在大雪初晴的午後。

    阮清團很少有這樣的閒暇上街上轉一轉瞧一瞧,與人結伴而行的滋味她更是沒有感受過。

    街上不時走過和諧的一家人。

    年輕的父母牽引着小朋友,在鮮紅可口的糖葫蘆跟前停下。小朋友得到夢寐以求的糖葫蘆總會奶奶甜甜地說一聲“謝謝爸爸媽媽”。

    阮清團總是被這樣的情景絆住腳。

    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逝,童年的糖葫蘆似乎成了世上最美味而不可碰觸的夢境。

    她走到揹着糖葫蘆的小販兒旁邊,見他遞給一個低矮的小姑娘一串,甜味經過她的鼻子,勾引着她的味蕾。

    在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買下一串。

    這是她時隔十年再一次嚐到熟悉的味道。

    都十年了。

    她只簡短地在記憶中沉浸了一小會兒,便轉頭繼續東走西逛。

    這一轉頭,轉掉了她所有沒來得及釋放的悲傷。

    給老頭兒買點什麼好呢。

    袖子裏沉甸甸的,她從來不曾帶這麼多錢上街。

    王府果然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連一個深居簡出的管家都出手這麼闊綽。

    永定王府的人花錢都隨主子。

    她今日也勢必要闊綽一回。

    她對跟老人家相處本就毫無經驗,這麼多年,她好好說話的長輩也就只有花盈樓,而花盈樓也就大她二十歲年紀,跟她父母同輩。

    至於程管家這樣的小老頭,她更是從沒有相處過,所以她更對彼此之間生出的親近感有些膽怯。

    想要緊緊握住,唯恐流失。

    她觀察街上的老人家們都去哪,買些什麼。

    “菸絲兒,大煙袋。”阮清團嫌棄地看着一個虛弱的走近菸絲店的老頭。

    “棉衣棉褲?”阮清團又跟上兩個老頭,“算了,程老頭比我火力還旺,買回去估計棉花只能用來點炭盆。”

    正走着,她發現街對面的茶樓一片喧囂,不僅門內黑壓壓一片,門外也站滿了人。

    男女老幼都有,看來有好東西。

    她高興地加快腳步走到酒樓門口,仗着自己纖瘦小巧,魚似的滑進人堆裏,不僅站到隊伍最前面,而且想也沒想就進了茶樓。

    兜裏有錢,人也硬氣。

    原來是二樓說書的正在津津有味講着一個話本子,看樣子是最近新出的,不然也不會這麼門庭若市。

    還以爲有什麼東西能買給程老頭,可惜咯。

    阮清團把金錠收收好,兩隻小手揣在袖子裏。

    既來之,則安之。好不容易擠進來,看個熱鬧再走。

    說書人正講到興頭上,一把摺扇在手中上下揮舞,唾沫橫飛。

    “且說這個小王爺,看似與世無爭,整日喝茶聽曲兒遊手好閒。”

    阮清團撇撇嘴,世上的閒散王爺可真多,連話本子裏的王爺都這麼像江浮白。

    “其實呢,對他那柔弱仁慈的繼母前倨後恭,一有個不順心便以王爺的威嚴欺壓,再不然便是以繼子的身份綁架。”

    阮清團心道:呵,還有個繼母。

    人家這是個仁慈的繼母。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聽這段的時候,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王氏那虛假的臉。

    阮清團來了興致,站在那認真地聽着。

    絲毫沒有發現人羣最外圍站了個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在看着她。

    “就說上回,這閒人王爺找了個看着較弱貌美的丫鬟進府,便把在府中服侍多年的侍女趕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這丫鬟興許是個有手段的,小王爺日日金屋藏嬌,於院中不出門。小丫鬟更是萬事不做,幾乎不在王府露面。一日繼母帶了每月必送給小王爺養身子的靈芝山參前往王爺府,卻不見丫鬟陪護王爺,打聽之下才聽說王府竟有此不堪入耳之事,便着人將女子帶回自家院中,想要一探究竟,教教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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