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威將軍府的院子變得很安靜,在場的人沒有人想到,江浮白這種萬事不往心裏去的性子,會爲一個小小的侍女說話。

    畢竟全京都罵他廢柴,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鍾玉高很快就挑了嘴角,不過是被自己比下去,心有不甘罷了,堂堂永定王府被一個將軍府比下去,他當然心裏不快。

    於是他道:“妹妹你不要胡說,王府的規制可比咱院子高多了。就算多年不曾修繕更改,也不會太差。”直接把矛盾聚焦到兩個府邸上。

    鍾煙寒就沒有這麼輕鬆了,她心裏又氣又怕。

    好不容易能見到江浮白,原本該是他們開開心心見面,甜甜蜜蜜相處的日子,不能因爲她說錯話給搞砸了。同時,她心裏更氣了,恨不得馬上給這個丫鬟一頓教訓,看到她在江浮白身邊,鍾煙寒就覺得氣不順,更別說江浮白還替她說話。

    但是鍾煙寒還是馬上改口:“江哥哥,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這丫鬟不懂得鑑賞,即使看着王府,又能懂什麼?不過是以爲一堆草木石塊罷了。”

    阮清團在一旁怕因爲自己影響到江浮白,忙接話道:“鍾大小姐說的是,團團正是不懂得鑑賞呢。看將軍府都覺着是照着王府一模樣建的。”

    說完她沒心沒肺地笑兩聲,輕笑間,就見着鍾玉高臉都綠了。

    江浮白看看她,也輕笑一聲。

    這一幕落在鍾煙寒眼裏,她攥緊拳心,但是卻不敢再魯莽。

    只說:“爹爹和哥哥一定還有許多話想跟江哥哥說,我們女子就不在這了,我帶這個妹妹去後院歇息。”

    阮清團心裏一百個不情願,她只關心江浮白的一舉一動,沒時間跟別的人浪費時間。但是她又實在好奇鍾煙寒有什麼壞心思,新花招。

    不知道爲什麼,知道鍾煙寒確實屬意於江浮白的時候,她生出了一種衝動,想要把鍾煙寒的真面目撕下來給江浮白看一看。畢竟這個弱不禁風的王爺對女人的手段一定很不瞭解。

    還好江浮白都一副很不在乎女人的孤獨終老氣息。

    阮清團跟在鍾煙寒身後,三轉兩轉走到後院。

    側面能看見鍾煙寒恰到好處的嘴角弧度,一到無人院子,屏退左右,立刻便拉成一條直線。

    鍾煙寒皺着眉,十分不耐煩地說:“你要多少銀子才肯離開王府?”

    阮清團一愣,看來是硬的不行,改來軟的了。

    “大小姐能出多少錢?”

    鍾煙寒不屑地嗤笑一聲,或許覺得也不過是一個貪財的丫鬟罷了。

    但是還不等她開價,阮清團便又說道:“多少錢也不能買我對王爺的衷心呀。”

    鍾煙寒臉色難看的緊,有些咬牙切齒:“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

    “是嗎,好像敬酒和罰酒我都喫過了呀。”

    阮清團見鍾煙寒面色難看,覺得十分解氣。

    雖然不能沒來由地跑到江浮白那裏揭露她的真面目,但是也能在鍾煙寒的僞飾前好好惡心她一番。

    鍾煙寒在自己家院中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今天是建威將軍府邀請江浮白上門,來的時候幾個人,走的時候也得是幾個人。

    阮清團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鍾煙寒不能拿她怎麼樣,也絕不能容忍一個小丫鬟如此囂張。

    “你就不怕天降意外,你有個三長兩短……”

    “怕,我怎麼會不怕呢。但是性命跟守護王爺相比,又何足掛齒。而且王爺待我這樣細緻周到,處處照顧,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離開他。”

    說着,聲音越發柔情似水起來。

    阮清團聽着這聲音從自己嘴裏發出來,打了個寒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太噁心了,她簡直受不了自己。

    但是看着鍾煙寒氣的冒煙,她也忍了,做出一副真深情的樣子。

    說完這些,阮清團看着鍾煙寒的表情,快要憋不住笑。於是匆匆告退,準備去找江浮白。

    誰知卻被告知江浮白已經出了府門,準備回去。

    阮清團連忙一路小跑,江浮白該不會把她忘在這裏吧。

    建威將軍府門口,師唐坐在馬車前,頭偏向轎子說話。

    “王爺,團團明明是跟着去的,卻這好半天不回來,難道她跟鍾大小姐投緣?”

    “除了鍾老爺子,府裏沒有值得投緣的人。”

    江浮白坐在轎子內,卻覺得臉有些熱。

    他耳邊又浮起軟軟糯糯卻愛意露骨的話,他隱約能感受到團團對她的情意,可是沒想到已經深厚到這種地步。

    他聽人告白言語可謂從小聽到大,一向穿耳而過,連半分苦惱也沒有,因爲他從不入心。

    別人對他的情意是別人的事,別人的生死自然也與他無關。

    正想着,簾子卻忽然開了。

    “王爺走了爲何不叫我……”

    一句小聲的抱怨進入轎內,一個小小的人兒在左側落座。

    江浮白眼睛不知道看向哪裏,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阮清團衝閉着眼睛的江浮白努嘴。

    真是注孤生的命,竟然不懂得一起來的夥伴要一起走。

    不過想到剛纔自己在後院大放厥詞,萬一被江浮白聽見,她也不用做人了。

    這麼一想,江浮白沒有前去尋她,也是件好事。

    -

    江浮白最近似乎忙得很,來王府送禮的人依然絡繹不絕,所有物品他仍是照單全收。

    沒有不透風的牆,京城很快起了消息,都稱永定王身體大好了,已經開始日日上朝,時時迎客了。

    顯然一片風生水起,不需要定北王的功勳,永定王似乎也要有自己的一片天下了。

    永定王府熱鬧非常,上趕着巴結的人不少,眼熱心急的人也不少。

    最心急的,當屬王氏母子。

    王氏大院,靜的鳥雀啄食的聲音都沒有。

    正堂上,王氏坐在上首,江由衣坐在左下的紅木烤漆,鑲金邊椅子上。

    火盆裏的銀屑炭輕輕噼啪炸着。

    江由衣一身紅袍,官服都沒脫,緊皺着眉頭道:“現在他在朝堂上好不威風。陛下真是年紀大了,開口閉口都是定北王勞苦功高,不能再苦了永定王。我立在百官之末,他站在御前,陛下今天竟然問要不要給他加個凳子。”

    說着他攥緊了手中的茶盞。

    王氏看向他,語氣也十分冷硬:“他這身子,按說這輩子都不該好,怎的神仙下凡救了他不成?”

    “更可氣的是,居然有人說我是沾了他的光纔有了今天這個官職。”

    “竟然說當初是因爲他這個病秧子不能上朝,陛下憐憫,纔給了我個官做。”

    “他一個朝都沒上過幾天的人,怎配給我庇護?我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可沒靠他毫分!”

    顯然,他確實已經不記得,當初皇上賞他這個官職時就是這麼說的。

    若非江浮白不願入朝堂,絕不會輪到他。

    王氏冷着臉,生生嚥下一口茶。

    “朝中大臣對他態度如何?”

    “趨炎附勢的小人多了去了。以前他不上朝,我倍受冷眼,因爲我毫無後臺,他也不中用。現在他上朝,我的冷遇更甚,只因爲他站起來了,更沒有必要搭理我這麼個小角色了。”

    江由衣氣不過,“啪”把茶盞摔破在地。

    濺起的茶水落入炭盆,發出“嘶嘶”的聲響,茶葉末很快便成了黑灰,隱入一片塵屑之中。

    “我的兒,他是嫡,你是庶,所得待遇自然不同。”王氏起身走向江由衣,憐愛地搭住他的肩。

    “是娘以前太過心軟,才留下這麼個禍患。斬草要除根,這個錯誤,我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娘能讓他倒下一次,就能讓他倒下第二次。這一次,絕不會再讓他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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