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皎潔的月色灑在赫曦堂院中,白雪茫茫,天色看上去並不昏暗。

    天冷的厲害,王府陷入一片昏睡。

    寒風不時呼嘯一陣,即使中間夾雜着些什麼別的聲音,也聽不出來。

    阮清團在暗夜裏,掌起拳落,一個黑衣大漢沒來得及發聲就倒下。

    沒一會兒,夏慕白便進了院子拎小雞一般把廢人拎走,還不忘記拍拍阮清團的頭,以示問候。

    阮清團自然是反感他這樣的行爲,想做她姐夫之心,路人皆知。

    但是夏慕白最近搬運夫一般出苦力,着實辛苦。

    她也只得皺皺眉不發一言,隨他去。

    夏慕白走了之後,阮清團轉身瞄一眼風平浪靜的赫曦堂,尤其是江浮白的房間,還好,雪夜好眠。

    她揉揉自己已經發熱的手掌,忍不住嘟囔:“真是沒完沒了,要是沒有我,這個王爺可怎麼辦呀。”

    不一會兒,門輕輕關上,風也漸漸小了,赫曦堂徹底安靜下來。

    這時江浮白的屋子才亮起一盞豆燈。

    “這個月第幾個了。”他透過窗紙看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天光。

    “第四個了。”師唐咬牙切齒,一是恨王氏手段不光明,二是煩這幾個人都不是經過他手抓住。

    自從有了這個小姑娘,他這個護衛當的是越發省力了。

    現在已經到了手癢的地步。

    “王氏接連碰壁,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江浮白波瀾不驚:“今時不同往日,她會知道的。”

    -

    阮清團在年節前得到兩日休息時間,因爲江浮白復位朝堂,平日廣結善緣,朝中事務他很少干涉,但是偶有見解都深得皇帝賞識,地位愈發顯赫。今年的年節也自然要在朝中過。

    阮清團作爲貼身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去。

    所以江浮白就大發慈悲讓她省親。

    自上次雪夜解決了第四個潛入王府的刺客,王氏這一段很是安靜,沒有再耍花樣。

    阮清團估摸着是想過個消停年,免得被氣死。

    她便放心地回了阮宅。

    和小葡萄安生地躺了半日,發現沒有人跟蹤,便換了利落男子裝束,回到春風閣。

    春風閣在京都最繁華的鬧區,看上去是一間茶館,卻隱隱透着沒錢勿入的高不可攀。

    茶館門口無人迎接,門頭上也無名。只在牌匾上燙金一個大字——“茶”。

    站在幾米開外便已能聞到茶香。

    阮清團熟門熟路地進門,茶館內並無公共區域,全部是一個一個的小隔間。隱隱約約能聽見裏面的聲音,保密性極好。

    據花盈樓所說,這是當年的恩人從蠻夷之地帶回來的門窗料子,有吸音之效。

    所以京都顯貴、祕事謀劃都來此處。

    進門有春風閣正往裏間送茶水的姐妹,一眼便認出阮清團。

    阮清團在其出聲之前比出一個“噓”音。

    隨即悄無聲息地上了二樓,最精緻整肅的一間廂房便是花盈樓的住所。

    春風閣是個神祕的地方,不僅在裏面交談的人和事神祕,連老闆娘都十分神祕。

    這麼多年,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

    有人說她容顏絕世,因爲怕招惹事端,才隱於鬧市。有人說她醜陋不堪,毀過容,樣子十分怕人。

    阮清團輕叩房門,隨即推門進去。

    榻上的女子在年沉雪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

    她輕咳一聲,聲音柔和:“回來了。”

    阮清團點頭,看向她。

    世人說的都對,或者說,說的都不對。

    花盈樓是一個絕世美人,她一雙吊稍眼睛,似是能勾人心魄。她擡眼看過來,就能傳千萬情意。

    刺客她一身白色絲質輕薄裏衣,未經打理的頭髮有些凌亂,虛弱的樣子,嘴脣有些蒼白。

    看上去卻像一隻受傷的狐狸,也像故意引人上鉤的妖女。

    這張臉唯一的遺憾,是她左臉上有一道兩寸長的疤痕,十分猙獰。那疤痕至少已有十幾年,新長出來的肉都已自然天成。

    這麼嚇人的一道疤落在這樣驚豔的臉上,更有驚心動魄之感。

    “你受苦了。”花盈樓微微一笑。

    狐狸眼中的狡黠化作一汪清水,憐愛地看着阮清團。

    阮清團搖頭:“師父,一點頭緒也沒有。”

    阮清團不知道爲什麼,她是一個很肆意活潑的人,但是在花盈樓面前,她從未有那種灑脫感。

    並非花盈樓對她很嚴格,相反,花盈樓格外寵愛她,縱容她,甚至比對年沉雪還要好。

    可是,阮清團總覺得,在花盈樓平靜的外表下,深藏着巨大的悲傷。

    可惜,她來不及去探尋了。

    她要離開這裏了。

    “怎麼,這世上竟然也有我們團團覺得難的事情了。”

    花盈樓似是覺得好笑,氣色彷彿也好了些。

    年沉雪給阮清團端來一杯沁人心脾的茉莉花茶,阮清團接了坐下。

    有些泄氣:“王府看上去風平浪靜,其實裏面一團散沙。那病秧子王爺命也太苦了,病了這麼多年不說,繼母也是個狠心的,處處要害他。”

    花盈樓似是有些着急:“怎麼,藥方不見效果?”

    阮清團見她着急,忙說:“有效的,有效的。我看他現在好了許多,等春暖花開時節再養養,估計就要大好了。”

    “不過,師父你真厲害。聽說王府這麼多年尋醫問藥,銀子和人都費了不少,絲毫不見效果。怎麼師父會有這樣的好方子?”

    年沉雪說話了:“師父爲他這個病尋了大半年,命差點丟了。”

    “大半年,我還沒有入王府呢。”阮清團算着。

    這樣看來,花盈樓這一單子早有籌備。

    阮清團輕輕嘆氣,她的最後一單,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還沒來得及細細思量,花盈樓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她和年沉雪圍到近前爲花盈樓撫背順氣,花盈樓卻吐出一大口血來。

    “師父!”兩人異口同聲。

    花盈樓擦擦嘴,示意不礙事。

    年沉雪嚴肅道:“我去找雪山靈芝。”

    花盈樓輕輕躺下,有氣無力道:“雪山靈芝長在西域,二十年才綻放一株。還沒開呢。”

    “那二十年前的呢?上一株雪山靈芝被誰採去了?”

    阮清團心急火燎地想要尋藥,花盈樓的身子看樣子是虛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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