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新一批的蔬菜送到後廚，王民有洗菜的時候，發現有許多爛菜葉，裏面也蔫蔫的，一點兒不翠綠新鮮。
王民有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可他也只是打工的，說話也不算數，只能告訴師父陳江林。
陳江林看着扒拉出來的菜心，直接就說不能用。
“都蔫成這樣的，咱們自己都不喫，怎麼能拿給客人喫。”
陳江林讓王民有先別洗菜，他去找周江偉問問。
最近周江偉幾乎都在店裏，陳江林進辦公室的時候，周江偉正在泡茶。
陳江林把後廚蔬菜的問題向他反應，認真道：“周經理，咱們做餐飲的，首先一條就是要新鮮乾淨，味道都得是其次，這批菜都不能用，今天沒法出餐了。”
周江偉故作不知道，“怎麼回事？早上運進來的時候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上面都是好的，底下全是爛的，一看就不新鮮，指不定放了幾天。”
“那怎麼辦，不能耽誤人家客人喫飯，要不讓民有把壞的爛的都摘了，好的能用的暫時先用上，也能喫嘛。”
“這怎麼行，萬一喫壞了肚子，損失的是咱們店的名譽。”
相比陳江林的較真，周江偉則有些得過且過的意思，“沒事，吃不出大問題，想當年就是爛菜葉我也喫過，現在不也照樣健健康康的嗎。”
陳江林這才明白過來，那些不新鮮的菜就是周江偉特意進過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節省成本。
雖說店是周江偉的，就是人喫壞了，也是周江偉的責任，但陳江林不願意那麼幹。
“不行，這個餐我出不了。”
陳江林當着周江偉的面把工作的大褂脫下，“既然沒有新鮮食材，中午和晚上的班我就請假了，等後廚進了新鮮菜我再來。”
眼看陳江林開門要走，周江偉氣急敗壞的站起來道：“陳江林，你跟我耍什麼脾氣，這個店是我的，我還不能做主了？”
“周經理，這個店是你的，你想怎麼經營都行。”
陳江林把工作大褂放到桌子上，“如果周經理以後都是這麼個經營法子，我想我可能幹不了。”
打從上個月抽成延遲發放，陳江林就感覺出來周江偉有些不情願了。
後面張、劉倆人時不時弄些小動作，周江偉也沒有說半句話，陳江林一直沒提，不代表心裏沒想法。
這回，周江偉走了一招昏棋，並且沒有絲毫覺得不對，陳江林才生出了離開的心思。
陳江林頭也不回的離開，任由周江偉在後面發脾氣。
“陳江林你橫什麼，真當我這個店沒了你生意就做不下去了？還想拿捏我，你打錯了主意，我告訴你，沒了你我這個店照樣轉！”
周江偉的聲音響徹整條走廊，於是陳江林來後廚收拾東西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着他。
儘管王民有心裏有了猜測，還是上前小心問道：“師父，你收拾東西幹什麼……”
“從今天起，我就不在店裏上班了，你跟着我也學了不少，要是能的話，另外找家店去上班吧。”
王民有愣住了。
“有些人啊，本事不大脾氣不小，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哈哈，老劉，可不能這麼說，人家可是‘大師傅’，上哪都能混口飯喫，哪像咱們啊。”
張、劉二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自然要抓住狠狠嘲諷陳江林一回。
王民有氣憤的看向其他人，明明自己本事不如人，還總是看不起師父，王民有覺得這些人真令人討厭。
陳江林看上去一點兒沒生氣，很是平靜的跟王民有說：“張師傅、劉師傅他們說的挺對的，有本事的人上哪都能喫上飯，沒本事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可不得跟屎殼郎抱糞球一樣，捨不得撒手。”
“你、你還罵我們？我們好心跟你講道理，你卻這麼不懂禮貌，年輕人你這樣將來遲早要喫大虧。”
劉師傅氣的臉紅脖子粗，聽陳江林說前半句，他還挺得意，直到陳江林講後半句，他才聽出來陳江林是在嘲諷他們。
張師傅拍了拍劉師傅，“人家厲害着呢，哪能聽我們這些前輩的話，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陳江林的東西也收拾好了，無視張、劉倆人的氣憤的眼神，直接越過他們走出後廚。
王民有在身後跟着，一路追出了店外。
“你別跟着我了，上班去吧。”
王民有拿的是固定工資，跟自己不一樣，省的被周江偉看見，還要遷怒王民有。
看着陳江林騎上自行車遠去的背影，王民有隻能垂頭喪氣的回到店裏。
“剛走，表舅，你跟師父是不是吵架了？”
周江偉臉色很難看，走就走，難不成他這個店缺了陳江林，還轉不起來了？
他還不信這個邪！
看見王民有還杵在一邊，周江偉心思一轉，問道：“民有，你跟你師父學了這麼久，應該也學了不少東西，中午的火鍋就你來做吧。”
“啊？我、我不行的。”
王民有連連擺手，陳江林是教了他很多東西，鍋底怎麼配也沒防着他，但是很多配料都是陳江林從家裏帶來的，店裏根本沒有。
周江偉卻不管那麼多，“你好好幹，月底給你漲工資，過年我再給你包個大紅包。”
王民有被趕鴨子上架，糊里糊塗的在後廚開始準備中午小火鍋的配料。
陳江林騎着直接回了家，這個點家屬院裏沒什麼人，牆角的積雪正在融化，溼了一地。
距離過年只剩下半個多月，陳江林也不打算出去擺攤，等年後再說。
趁年底沒事，把家裏好好打掃整理一遍，置辦一些年貨。
除了李嬸兒拿過來的五百存着沒動，陳江林手裏能動用的錢有三百多塊。
過完年，看看能不能租到一個門店，自己單幹。
傍晚，陳江橋兄妹三人陸續放學回來，陳江林已經把飯做好了。
豆腐汆丸子湯、蔥燒鯽魚、土豆紅燒肉，三道菜被兄妹四人喫的精光，盆底的湯汁都被刮乾淨拌米飯了。
對於陳江林辭職不幹的事兒，陳江橋兄妹三人都沒有意見，反倒問陳江林是不是被欺負了。
陳江林是大哥，起碼的威信還是有的，不管陳江林做什麼決定，他們都十分信任。
能夠讓好脾氣的大哥說出辭職的話，肯定是店裏做了過分的事，才惹得大哥不想幹了。
陳江林沒跟他們說，讓他們好好準備期末考試。
陳江月和陳江水都表示一定好好考，給陳江林拿獎狀回來。
趁着年底沒工作，陳江林跑了兩趟丁家窪，給趙和平和王秀英一人買了一身衣服。
趙建民依舊沒回過家，打算等過年再回去。
大年三十的時候廠裏會職工大會，一般下午就能結束，給職工們發整箱的蘋果或者香蕉。
年假一般三到五天，每個廠都不一樣。
期末考試這天，陳江林特地騎上自行車，把後座和前槓都綁上舊衣服，去學校門口等陳江水和陳江月兄妹。
陳江水就讀江城中學，陳江月就讀旁邊的江城附小，兩個學校中間隔着大操場，認真說起來都在一個校區裏。
小學科目少，陳江月只需要考今天一天，明天就開始放寒假，陳江水還得接着考兩天。
陳江林在校門口的榕樹下等候，校園裏鈴聲響起，幾分鐘後，牆裏面開始熱鬧起來，孩子們打鬧的聲音源源不斷傳來。
“大哥！是大哥來接咱們了。”
陳江水和陳江月並肩從校門口一出來，就看見榕樹下的陳江林，陳江月高興的朝陳江林奔了過去。
陳江林沒問倆人考得怎麼樣，“上來，晚上想喫什麼，大哥給你們做。”
陳江月踩着車軸坐上後座，陳江林只能去坐前槓。
看着倆人都坐好，陳江林打算騎車回家，結果剛踩上車腳踏就被人叫住。
“誒喲，還真是你呀。”
陳江林回頭，發現叫住他的人居然是在他攤子上買過生煎包的回頭客。
對方用可惜的語氣說，陳江林不在服裝廠門口擺攤後，家裏孩子想喫，還得跑老遠去城東買。
對方的孩子跟陳江月還是同學，聊了兩句後，對方還要趕回去做飯，就走了。
一路上陳江月的情緒都不高，陳江林以爲是考試累了，也沒多問。
等陳江橋和陳江水開始放假後，陳江林帶着他們三個一起去了一趟丁家窪，住了一晚上纔回來。
不知道陳光雲是怎麼跟陳姍姍說的，父女倆關係比孫二妮剛走的時候要好上不少。
陳光雲找陳江林合計，要兩家一起過年，人多熱鬧一些。
臘月二十八，陳江林在家炸丸子，他做了三種，炸肉丸、蘿蔔丸子、糯米丸子。
臘月二十九，又做了不少麪點零嘴，甜鹹兩種口味的小麻花，花生瓜子仁的米糖。
年底的家屬院裏，天天都充斥着孩子們的笑鬧聲。
到了大年三十，清早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忙活起來。
陳家父母去世還不到三年，家裏不能貼對聯。
給倆人上了香，擺上一些貢品後，陳江林就開始準備晚上年夜飯要用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