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說,前任御史大夫本來彈劾有功,卻爲何在半年後,因爲一件不知道什麼的罪名,被陛下打發到了涯州那個偏僻之地,這輩子怕是回不來了。”徐周燕手指扣了扣桌面,表情怪異道。
徐歸宜略有些瞠目結舌:“可是這跟東宮有什麼關係?”
徐周燕溜了她一眼:“你說呢?”
徐歸宜一知半解:“總不會是太子在背後操控這件事情吧?二姐,你知道的,這些年來,太子與御史臺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御史臺彈劾太子還來不及,怎麼會受太子教唆?”
“御史臺只是收到摺子和罪狀,便可以進行彈劾,並不用受誰的教唆。我知道太子多年不理朝政,這些事情,他或許不知情,但是你能保證長秋宮和長平侯府不動手腳嗎?如果我沒有確切的情報,怎麼會叮囑你多多避開齊王妃。”徐周燕一錘定音。
是啊,她忘記了長秋宮和長平侯府。
這些年來,傅嵐宸之所以還坐在儲君這個位置上,不正是因爲背後有皇后和長平侯府的支撐嗎?
解了疑惑,徐歸宜卻突然有些膽寒起來。
靜默良久,徐歸宜低聲說道:“二姐,你說我們以後也會變成皇后的樣子嗎?也會習慣皇后的不擇手段和冰冷無情?”
她明明前幾天還在嘲諷傅嵐宸天真單純來着,可是在皇帝皇后的面前,他們就像過家家一樣。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海水不可斗量,如果說皇帝皇后是海水,那他們就是那個意圖丈量海水的鬥啊.......
貴妃給齊王找了顯赫的岳家,皇后便笑意盈盈的坐在長秋宮,安排了一切。
她看着龔家倒臺的慘景,她聽着齊王妃再也生不出孩子的消息,她內心不知道有多歡喜,表面上卻無比風輕雲淡的,派人送去了一大堆補品到齊王府,她還去貴妃宮裏賞牡丹,拉着南宮貴妃品茶。
徐周燕握住徐歸宜的手,溫聲說道:“你不會的,我也不會。”
徐歸宜突然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透着森森寒意:“可我們是旁觀者,跟施害者有什麼兩樣呢?”
徐周燕語噎,澀然道:“縱然你是太子妃,我是建成王妃,可是也鬥不過至高無上的皇權啊!太子這麼多年的掙扎和反抗,你看到陛下和皇后有絲毫動搖過嗎?沒有,他們更加變本加厲的逼迫太子,更加懂得隱藏自己那些不光明的手段和罪孽,沒有任何改變。世事如此啊,妹妹!”
徐歸宜泣然笑出了聲:“世事如此?”世事如此,我們就要認命嗎?
她偏不!
終有一日,她要打破皇帝皇后制定的規則,揭發他們背地裏的陰暗和罪孽。
時局雖然艱難,就算拼上身家性命,窮盡一生,她也要做。
她相信,錚錚傲骨,擲地有聲。
回到東宮的時候,徐歸宜便見到成鶴薇和盧至柔侯在淳徽殿多時。
“參見太子妃。”二人同時行禮。
“你們等了多久?怎麼不進殿內?”徐歸宜看她們都是站在殿外,這時節秋風又大,不禁嗔怪道。
成鶴薇湊上來,貼着徐歸宜咬耳朵:“安王來了,正在永輝樓呢。”
徐歸宜驚訝的揚了揚眉:“稀客啊!”
盧至柔也低聲說道:“誰說不是呢?跟太子聊了半個時辰了。”三個人邊聊邊進屋,一衆伺候的宮人都留在了門外。
徐歸宜又將今日宮裏的事情,同她們二人說了,都連連感嘆。
盧至柔輕鬆道:“還好,我是家裏面最小的一個,下面可沒有妹妹了。”
成鶴薇也一臉慶幸:“還好,我妹妹已經指婚給了淮王世子,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說完,二人看了看徐歸宜,徐歸宜忙道:“我家裏的妹妹們都定親了,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要開始給她們準備添妝了,你們也別閒着,也幫我看一看,最近實在太忙了。”
成鶴薇和盧至柔連忙笑着答應。
次日清晨,徐歸宜正欲進宮,吳嬤嬤說:“太子妃,太子殿下請您去一趟永輝樓。”
徐歸宜看了看時辰,尚早,說道:“那去一趟吧。”心裏納悶,自從太寧宮那一日之後,他們就沒見過面,今日不知是何事?
“什麼?殿下要去御史大人府上,給他做媒?”徐歸宜受驚不小,音量擡高了三倍不止。
她昨天還在徐周燕的面前,吐槽德王夫婦愛做媒,瞎操心。
怎麼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傅嵐宸這個人平時連朝政都不屑一顧的,怎麼好端端的要去給御史大人做媒?
“聽說昨日安王來找過殿下了,不會是他的主意吧?”不是安王,誰會無端的要管曲安瀾的終身大事呢?
傅嵐宸臉色不太好看,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平時的底氣:“是,孤已經答應安王了,上門去走一趟,答不答應是他們兩家的事情,孤只要把意思帶到就行。”
這一會兒,徐歸宜真的無比佩服安王殿下,這樣的面子,恐怕皇帝皇后在傅嵐宸這裏都沒有,但是他竟然給了安王,怎麼能不佩服呢?
“所以,安王到底跟殿下說了什麼?”或者是交換了什麼?
傅嵐宸沒好氣的剜了徐歸宜一眼,顯然不想說:“你不用管安王說了什麼。”
徐歸宜真覺得離奇,但是她趕着入宮,便不再追問了:“那妾身祝殿下此行順利。”
傅嵐宸起身,猶豫了一會兒,開口:“你…陪孤一起去。”
徐歸宜以爲自己聽錯了:“殿下說什麼?”
傅嵐宸目光閃爍:“太子妃,陪孤一起去。”
徐歸宜這會聽清了,火氣瞬間飆升,明明剛剛問他,安王說了什麼,他說讓她不用管。好,她不管,她也懶得管。
但是她這個不配知曉內情的工具人,憑什麼要陪他一起去御史大人的府上,做這個討人嫌的事情。
她內心怒火翻騰,但是面容依然平靜:“殿下,妾身馬上就要入宮去見母后,恐怕沒有辦法陪殿下隨行了。”
傅嵐宸直接將她這句話彈回拒收:“先去御史大人府上,出來後孤陪你一起進宮。”
徐歸宜:“........”
馬車上,徐歸宜故意坐在距離傅嵐宸很遠的位置,心裏猜測安王到底是爲什麼要把曲安瀾配給御史大人,還讓傅嵐宸去說媒。
明明傅嵐宸和安王,這兩個是御史臺彈劾名單上的常客好吧。
以毒攻毒?
“太子妃在想什麼?”傅嵐宸瞥了她一眼。
徐歸宜端坐微笑:“沒想什麼。”
“兩邊的眉毛都擰到一起去了,還說沒想什麼?”傅嵐宸無情的拆穿。
徐歸宜故意嘆了一大口氣:“妾身在想,御史大人答應的機率有多少。”
傅嵐宸收回掃視的目光:“不知道。”
徐歸宜笑道:“其實,太子應該邀請我大哥同行,他與御史大人有同窗之誼,好說話些。”
傅嵐宸嗤笑道:“年少清那個脾氣,他要是不同意,誰去都沒用,我父皇給他說的人,他都拒絕了幾次。我這回去,不過是要阿煜死心罷了,聽說曲將軍要把他家大女兒嫁到遼東去,阿煜去了好幾次曲家都沒結果,安王昨日讓我說年少清,說至少能留在光凌。”
她往前挪了挪,坐的離傅嵐宸近一些:“不過曲將軍爲什麼突然要嫁女兒?中秋宮宴的時候,不還說女兒要再留兩年嗎?”這會兒又捨得遠嫁了?
傅嵐宸左手大拇指抵着太陽穴,沉聲道:“的確突然,只不過......曲將軍再不把女兒嫁出去,那怕是安王府要多個良娣了。”
徐歸宜心中大驚,難道是曲安瀾和安王的事情已經捅破了?強壓着內心的涌動,試探性問道:“殿下是說曲大小姐和安王......”她突然非常想知道,傅嵐宸得知曲安瀾拒絕了沈煜,反而癡戀安王是什麼心情。
“他們自己的事情,孤本不想管,只是阿煜.....孤真是拿他沒辦法。”傅嵐宸語氣頗爲無奈:“爲了這事,安王妃還大鬧了曲府,曲將軍就更不願意女兒嫁進安王府做妾了,所以着急將女兒遠嫁。但是安王心中有愧,他不知怎的看中了年少清,說他這個人,雖然板正不講人情,但是是個正人君子,想必會對妻子一心一意,所以......”
徐歸宜無了個大語,年少清是個正人君子不假,但是安王到底是從哪點推斷出他必定會對妻子一心一意的?難道是憑着年少清多次彈劾他眠花宿柳,荒誕無狀推斷出來的?
“安王....果真是獨具慧眼!”徐歸宜面無表情的讚道。
傅嵐宸聽後“切”了一聲,便闔上了雙眼,不再說話,算是認同了。
見他已經閉上眼睛,徐歸宜便大膽的去看他右邊額角的傷疤如何了。但是傅嵐宸今日綁了條淺黃色織金雲紋抹額,恰恰擋住了他的傷疤,什麼都沒看到。
“太醫說了,傷處已無大礙。”傅嵐宸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嚇得徐歸宜趕緊坐的端正:“那就好,那就好。”
卻見傅嵐宸並未睜眼,只不知道他是如何感知到徐歸宜的小動作的。